年轻人总喊累，这个“累”指的是什么？

谈到“累”，不能不提起一篇经典散文，是我们小时候都读过的，来自作家铁凝，《一千张糖纸》。在表姑“给换电动狗”的诱惑下，两个小女孩用尽各种办法攒下两份的“一千张糖纸”，精心整理，最后却被表姑欺骗。“表姑逗着你们玩哪，嫌你们老在园子里闹，不得清静”，两个女孩互视一眼，终于在绝望中体会到了成年人的“疲惫”：“我忽然有一种很累的感觉，我初次体味到大人常说的累，原来就是胸膛里的那颗心突然加重吧。”

在开始攒糖纸之前，两个女孩在四合院里“笑呀，闹呀”，“什么叫累呢？我们从没想过。累，离我们多么遥远啊。”累从来都与体力无关，不谙世事的快乐让孩童在精神上远离疲劳，“有时听大人们说，‘噢，累死我了。’他们累是因为他们是大人呀。”

累是心脏加重的分量，指向的是精神的负累。

被骗之后的她们也没有办法“返回”曾经的无忧无虑，因为她们并不能假装这件事从未发生。由此可以说，疲惫是一场悲哀的成年仪式，并且无可挽回，当她们真正感到累的那一天，她们就成为了大人。

推动在这场成年仪式发生的人是“表姑”，把“努力”和“希望”同时注入一个孩子的心，在她满心欢喜地完成之后，再告诉她这是一场虚妄的骗局，同时还要用“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声表明，这将成为成年人日后的常态——那么认真干什么，终有一天，你会对这些骗局习以为常。

或许这个成为大人的孩子日后还是会尝试，还是会努力，但她不会那么轻易的快乐了。她会在每一分努力背后忍不住怀疑，会有结果吗？是不是可能徒劳无功？如果真是这样，还有必要做吗？她也会在每一分收获时小心翼翼地庆幸，这次是幸运吧？还会有下次吗？如果下次没有这么幸运，又该怎么办呢？她很容易就忘记了自己努力的分量，变得犹疑和退缩，甚至自我否定，快乐可望不可求，永远被抛在“电动狗”出现前的那个夏天了。

年轻人的日常被“努力”填满，到处奔波，到处忙碌，在上班的地铁上睡着，在加班的电脑前赶工，却无法拥有一个确定的收获，只能反复在被欺骗与被无视间徘徊。承诺电动狗的人很多，但兑现的人很少，即使最后真的得到了，也只觉得被恩赐，被眷顾，快乐就被那颗“感恩的心”遮蔽了。没有看不到希望，却要为可能存在的希望而奋斗，日复一日，努力就变成了一种徒劳。

更可怕的是，一颗疲惫的心是经不起考验的，为了减少负重，不得不卸掉善良，卸掉诚实，摆脱那些在过去引以为豪的品质，如此，再看那些没有变成大人的孩子，只觉得他们“太闹”，令自己“不得安宁”——照一照镜子，原来镜中人早已变成那个自私冷漠的“表姑”。

这场循环就此完成，只是循环中的人却永远不可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