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不如意事常八九”,这既是事实,也是常态,正因不如意事太多,让人时时生出烦恼焦虑,人们才会更加珍惜那些如意的、让人快乐的人事。品读诗文里那些“春风得意”的片段,让人不由感慨,虽千百年过去了,人性却从未改变,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诗仙”“诗圣”们,其实也和我们普通人一样,高兴起来也会又唱又跳、笑着流泪,偶尔也会失态,在失态中却自有一份发自内心的率真与可爱。
古人常说人生有四大喜,“金榜题名”就是其中之一。公元796年的三月,时年已经46岁的中年大叔孟郊在熬过了漫长的苦寒之后,终于迎来了自己人生的春天—“进士及第”,换作现在的说法,相当于国考上岸了。俗话说“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能否被“天下知”那是后话,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 及第后骑着高头大马,驰骋于春花烂漫的长安道上的孟郊,心情绝对可以用心花怒放、神采飞扬来形容了,他认为自此以后,就能摆脱贫穷、窘迫的现状,可以施展抱负,大有一番作为,心情激动也是在所难免,《登科后》就记录了他当时的心态:“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心情好了,看什么都顺眼,更别提满城繁花,春风荡漾,都快吹到他的心里面去了。这首直抒胸臆的七绝用生动、形象且洗练的语言塑造了一个长驱在理想道路上的追梦人形象,以及普通人在时来运转时那种欣喜若狂的心理,因为真实、真切且具体可感,又有一定的现实普遍性,故有着很强的艺术感染力,极易引人共鸣,这也是它广为流传的原因。这首小诗还一次性“贡献”了两个我们都耳熟能详的成语:春风得意、走马观花。其中“走马观花”的本意和“春风得意”是类似的,都用来形容科举中第后得意、喜悦的心情,只是传着传着意思就变味了—比喻匆忙、粗浅地了解事物,含贬义—这估计连成语的原初作者孟郊自己都没料到吧。
同样曾经春风得意、期望大展宏图的还有42岁的“诗仙”李白。李白素有远大抱负,他年轻时就立志要“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只不过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机会女神”都没有降临到他的身边。后来在诗人贺知章和玉真公主的鼎力举荐之下,终于收到一份来自官方的Offer——唐玄宗召他入京的诏书,这可把李白给高兴坏了,立马回家与妻儿道别,并写下了脍炙人口的《南陵别儿童入京》,其中有烹鸡、喝酒、起舞、高歌等庆祝的情节:“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争光辉。”内心戏也十足,既表达了恨不得在更早时候见到圣上的急切之情,又在心里对那些目光短浅、曾经看不起自己的人给予了深深的鄙视,“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最后,就连告别亲人、离家宦游的镜头也极为洒脱:“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不得不说,这样的做派很是“李白”。
机遇与功名固然能给人带来某些成就感和愉悦感,但生逢乱世、亲见山河从破碎到统一,个人又劫后余生、历经从大悲到大喜的过程,这种内心的狂喜,就很难用文字来形容了。公元763年某个寻常的春日,远在成都、流落异乡八年之久的杜甫忽然听闻了一个天大的喜讯—官兵收复了被叛军割据的河南河北一带,山河一统,和平在望了!“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 战乱结束,百姓生活和国家局势终将好转,一家人虽饱受颠沛流离之苦,如今总算把苦日子都给熬过去了,看到妻儿安在、不久后还能复归故乡,知天命之年的杜甫激动得是老泪纵横,当即写下了著名的七律《闻官军收河南河北》:“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又是放歌、又是纵酒,喜形于色,五十多岁的人了,高兴得却像是个孩子一样,“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不只是还乡的想法,甚至于将回家的路线或者说攻略都做好了,“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意愿不可谓不强烈,是啊,又有什么能够阻挡一个久居他乡的游子迫切万分的回家路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