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曾飘落


文/衔尾

 

少年的恶意从不逊于成人,折枝的玫瑰是否还能开花。


那年你五岁,上了两年学前班,现在还在继续上学前班。夏日的午后是烦躁的,令人慵懒的,而你此刻正心急地奔向学前班,催促奶奶蹬三轮再快一些。

同村同龄小孩的奶奶骑着三轮从对面过来,你心里又急了一些,你现在刚过村口的拐角,距离幼儿园好像大概就是还有好长好长的一段路,长到你觉得奶奶的动作好慢。

从三轮车侧边翻下来,来不及跟奶奶说再见,你赶紧穿过大门奔向三楼,可铃声早在你到学校便已响起,学龄的小孩都坐在椅子上,手竖拿课本,跟老师念着“swim, aunt......”,老师听到楼道匆匆脚步,知道是你这个迟到鬼过来了,摸下你头浅说了两下,就让你进班级了。

五岁的你个子大概是比同龄人高一些,你被老师安排在倒数第二排,印象里班里坐得很满,你记得最后一排的桌子就在墙角前,而最后一排只坐了一个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好像不被班里其他孩子喜欢,或许是因为她衣服稍微有些脏,又或是她经常感冒打喷嚏,你记得很清楚,老师一个一个叫起来念单词,遇到小孩不会念,他那一圈的小孩比他更急,可唯独到了那个小女孩,教室都在笑,你也是,你不知道为什么,但你觉得他们都在笑,你也应该笑。

很快地,你到了上小学的年纪,秋天,你第一次到小学的校园,新的班级,但同学或新或旧,教室很大,孩子很多,但桌椅却不太够。

你看到一个空椅子,两边各坐着个小女孩,你朝椅子走去还没坐下,那俩人就拦住你说这椅子是给她们还没过来的朋友占的,不让你坐,你又看下那个座位,走到教室靠后位置,附近还有空椅子,但你再没勇气去坐了。

乡里适龄的学生不多,你们这一届也就两个班,大概六十人,一两个月,又或是三个月,你们差不多彼此认识有所了解,开始熟识,同一届的有个小女孩傻傻的,而幼儿园在你后边那个小女孩就在你隔壁班。

三年级之前的记忆很少,或许是没什么值得记的大事,学校教师少,你们经常这节课搬着板凳去另一个班上课,下一节课换一个班搬板凳,而这种你跟一个小女孩成了好朋友,你们不在一个班级,但你们下课会腻在一起,会在放学一起去小卖铺,会拉手走回家直至岔路口将你们分开。

四年级开了门英语课,老师是个风趣幽默的老头,每次上课都带着放磁带的录音机,七点半的早读孩子们都会围着他念单词,以获得最多的pass签字。

那个小女孩,就是幼儿园不怎么被喜欢的小女孩,在小学里她也依然不怎么被喜欢,她的衣服灰扑扑的,头发有点乱翘,说话也不讨喜,平时很沉默,是那种畏惧的沉默,在三十人的班级里,学习不算优秀,也不怎么被老师关注。

也许是很多次,又或就那一次,是学校安排的冬季大课间跑操,老师们喜欢让每个班级挤成密集的方块,男生在外两列,女生在里边,跟着一二一的口号,一个人踏错,后边一列都可能出问题,所以你们不会跟得太紧,但操场中央站着的老师会拿着话筒说哪个班哪一排太散了挤挤,你后来去的每个学校都采用这种跑操方法,并且间距被一再要求缩紧,你不止一次见过整片倒地的模样,哪怕时至今日,你依然觉得这种跑步方法是一种折磨。

回到那个女孩,你以为那次跑步跟以往的每一次都没什么区别,但却让你记了好久。

吹哨,集合,放音乐,开跑,结束,重新整队,点评,讲话,就应该跟重复了好多次一样,但在跑步间你看到了这一幕:

那个女孩穿着大红色的短袄,里面应该是玫红色与灰色交织的棉衣,就是那个时间段很正常普通的衣服,就是红袄不是很干净,反光下会看得更明显,有一片一片的灰。

大概是她错了一个拍子又或是她后面的人出错,队伍中间有个明显的趔趄。

此时在跑道的最边角,是老师们不怎么看的地方,后面的男生脾气不算太好,平时在班里跟一群男生关系挺好,他们跑圈都在前后位置。

刚才那个出错,男生差点脸朝地倒下,女孩也跑慢两步,男生跑到女孩的斜外侧,朝女孩踹了一脚,但应该不是很重,因为你看到女孩只顿了下,还在队伍后面跑着,看到男生动作,他几个兄弟也效仿,朝女孩踹过去,几人又是嬉皮笑脸又是骂骂咧咧,而女孩除了最开始那脚朝男生看了一眼,后就再没回头或者说话,就跟着队伍跑,出了队伍还会调下位置,保持在队伍里。

而你还看到,有个教师子弟,跑了半圈不想跑了,直接跑出队伍,依偎在母亲怀里。

你是第一次看到,也是最后一次看到,这次看到也是阴差阳错,你们两个班站错了位置,你在她班后面,而平时你们班在前面。

你当时看到这时有些震惊,但只觉得他们班好像玩得比较大,因为课下你会跟你朋友追着班里的男生打打闹闹,偶尔也会上腿,不过很少就是了,只是你后来越想越不对劲,那个女孩好像已经逆来顺受了?

后来的你会有意关注那个女孩,又或是因为你蹭那个女孩的自行车而不得不关注她,后来或许是因为同村的缘故,你们差不多年龄的小孩会凑到一起,在周末、在放学后,走街串巷,逗猫遛狗,你俩的关系还算不错。

在夏日,学校会安排午休,在三点上课,而这个点是没人送你上学的,不知是何原因,你一直没学会骑自行车,家到学校的距离不算太远,但夏日午后着实不愿走动,或许是某次相遇的邀请,或许是你腆着问的,反正不约而同地,你会在午休后跑到她家里等她收拾好,骑车带你去学校。

而你对她家有了个大致的了解,她的妈妈有点胖,人也憨憨的,喜欢笑,待人挺热情的(也许是听村子里的人说瞎话,你记得有人跟你说过,她妈妈好像是她爸爸买来的),奶奶眼睛有些问题,人腰板很直,说话硬气,但她爸爸不是很常见,不管是他家里或是村里,有辆摩托车(后来也换成了面包车),头发有些微卷,整个人话很少,人也不是很精神。

你曾有几次被班里人看到她载你去学,看到的人觉得很奇怪,甚至有人问你,怎么跟她混在一起。

小孩子喜欢跟大人学说话,大人也许不怎么在意,但小孩子会记住大人说什么,怎样的语气,对待怎样的人,小孩子会记得很清楚,并将其运用在与同龄人交往中,甚至会模仿超越,出口成脏......

你记得月经初潮时,六年级还是过早,两性教育普及还是太少,你害怕被当成异类,害怕与别人不同,不敢在课间跑去厕所,在熟悉的同学注视下,更换卫生巾——这个不为当时年龄段小孩所知的行为,于是经血溢出卫生巾,跑出裤子,沾在板凳上,而你只觉得裤子黏黏的,其他一无所知。

在你跑到讲台交作业时,过道另一侧的女孩看见你板凳上的血迹,并为你擦拭,却被她同桌——一个流里流气的男孩看见,并告诉他的狐朋狗友......

放学时段,你外面是一圈女生,再外边是那群男生,他们看着你,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咋了,你起来,让我们看看......”

你记得这段过往,并将永远不愿回忆那时段。

你记得那个傻傻的女孩,人长得高高瘦瘦,并且脑子是真得有问题,平时会被老师刻意地安排在最后一排,自己一张双人桌。她被亲生父母遗弃路旁却有幸遇到良善的养父养母,并得以顺利长大,而她成了班级了一个笑料,会被说成某个人得暗恋对象,或说某个人是她的喜欢之人。

你记得班里还有个男孩,腿脚不是很好,走路或跑步都与常人看起来不一样,甚至是有些滑稽,于是有人会在他身边模仿他走路的样子,即使男孩很是生气。男孩的母亲很是关心,会在意小孩的细微变化,你记得他妈妈曾经来班级里找过嘲笑他孩子的男生,但事后一切依旧,他妈妈也被那群不良少年辱骂,甚至当着那个男孩的面。

他被传在家生活不能自理,现在还靠在妈妈身上喝母乳,被嘲笑字写得又慢又丑,个子矮矮像个女的,会被满脸横肉的男同学索要刚买到手的零食,会被人强行搭脖子,说话时有人声音会故意盖过他,他不懂课本上兄弟一词的含义。

当然,你记得那个女孩,不被人喜欢的女孩,笑起来特别灿烂、牙很白的女孩,别人稍跟她交好就会被其他人质疑排挤的女孩:

她被人说从来没洗过澡,头发里藏着可多虫子,家里妈妈是疯子,从来不讲卫生,擦鼻涕不用纸,后来她被人指着开始发育的胸部开玩笑,被怀疑跟人有不正当关系,即使她还是个小学生,即使从未有人求证。

是体育课上,她独自一人,她想玩操场角落的旋转圆环,能坐很多人那种,但被拒绝了,即使还有空座位,而她会站着远处,看着他们欢呼、喜悦,而你只是看了她一眼,就继续与自己的伙伴玩耍了。

是打扫卫生时,老师将班里人分成五组,一组一天,负责打扫学校公共区域的特定区域的卫生区,而她负责收拾垃圾,同组其他人会把垃圾聚成堆让她拿着簸箕,蹲在地上,会故意用力把垃圾弄散,灰尘飞她脸上,会让她跑很远去扔垃圾,而他们,不会等她,反而会看着老师说那个女孩怎么每次都回来这么晚,却没人替她解释。

是早课惊呼时,也许是刻板印象吧,班级里有个女生喜欢给别人起外号,尤其是跟她不交好的起,并且起得都是很令人不很愉快的外号......她当时头发乱乱的,那个女生叫她疯鸟窝,有时甚至更过分,很快的,他们班里都知道这个外号,并会在她早上到班里时,几个男生起哄喊出着外号,而后班级里发出哄笑,她只是低着头,眼睛也低着,快速回到位置。

是课间玩耍时,你听到一声呼喊,走出教室门朝外看去,另一个楼的楼梯口围着一群人,最底下躺着一个人,是她。平躺还是抱膝你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她起来后确确实实抱着双腿,不时有抽动,大概是在哭泣。后来你知道,她是被推下来的,也许是从二楼,也许是在楼梯间。

你的小学主旋律算是欢乐的,但依然接触过不愉快。

但她跟他呢,何尝存在过欢乐......

他们走在路上,别人会突然屈肘用劲儿朝他们身上撞,或是手臂或是腰间;别人会从身后踹他们膝盖的位置,看他们单腿跪地的样子;他们会用脚挡住蚂蚁前进的道路并以此取乐,但如今蚂蚁好像成了他们自己。

被男生大骂,被女生嘲笑,不被老师关注在意,甚至会视而不见,但这一切原因是什么,你不明白,你仅将这归咎于不喜欢。

你知道的仅这些,可不知道的呢。

譬如深夜里的啜泣,对父母期盼目光的逃离;

譬如去学校的回避,对密集人群畏惧地后退;

也许答案只有伫立的教学楼知道,只有飘零在风中、枯萎在土里的花瓣知道。

家乡的初中早不如昔日闻名乡里,反倒成了消磨时间的所在,年级里有愿继续求学的人都找了县里的初中,你也去了县里一所有名的私立中学,等待未来的不经意造访。

新班级里没有一个熟人,但你并不有所失落,反而心中暗有窃喜,起码无人知道你最不想被人知道的往事。班里人很多,有六十多人,整个年级近五百人,或许这一个年级的学生比你小学所有学生都要多。

你看着几个男生在班里交谈,很大声,聊得也很热络,应该是彼此认识。你扫视班级的同时,前座女生扭头向你打招呼,并彼此交换姓名,闲聊三两句。

班级气氛很火热,你也加入其中,直到班主任到来之后,老师看起来很年轻,但干练,很快令吵闹的教室安静起来,而这个场景往后无数次出现在班级中,在班会课......

她有次的班会你印象深刻,她让几个女生站在讲台上,那几个女生昨夜寝室熄灯后还在讲话,被宿管抓到开了违纪单,上报学校,校领导早上在工作群里点名@她并进行批评,英语课时她强忍愤怒正常讲课,等到下午班会课才开始清算。

我打你们会被你们家长说的,你们就自己打自己吧,在那自己扇耳光,用点儿力气,我喊停你们再停。

夏季午后,空调送爽,教室里气压很低,你跟其他人一样低着头写着作业,不敢抬头看,耳边是她们在扇耳光的声音,声音愈发大,愈发清晰,而你们所有人都在沉默,你看到有人皱起眉,不知道是因为难题还是因为此时的情形。

好久,五分钟或是快十分钟,班主任才让那群女孩下去,有个女孩路过你身旁,你微微斜向上看,她眼里有泪。

不久,之前那位数学老师不知什么原因不能继续教学,班里换了一名数学老师,这个老师正常偏矮,一头到脖子的卷发,显得头很小,说话声音很细,但并不刺耳。

你对这个老师有着很深的印象,无论是哪一方面,或者说你对这个阶段的你遇到的所有数学老师都有很深的印象:教学水平不好评价,但脾气绝对不算好,甚至可以用差来形容。

那位短头发的数学老师,刚到班里的时候,你其实感觉挺好的,戴着方框眼镜,人笑眯眯的,讲课中间穿插些引人发笑的话。

“这怎么想的,还弄上辅助线了?你就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分没多高,想得怪美,我看你做梦开飞机,想得倒不低!”

每次这种话说出来,配上她独特的语气语调,教室都会变得十分快活。

那是什么时候变了呢?应该是从那名男生开始,那名男生头发比蘑菇头短比寸头长,整个人小小的,瘦瘦的,黑黑的,总是穿着深蓝色的校服外套,数学成绩是很不错的,但并不怎么被数学老师待见,也许是他上课喜欢钻研自己的想法或是听课时喜欢接话,反正不待见一点点积攒直到最后爆发:

事情起因太过久远,你早已记不太清楚,是考试后的一个晚自习,配合着桌上的试卷,应该是在评讲试题,那个男生不知怎么引起了老师的注意,他被叫站起,被喊去将桌前,被要求摊开手心,等待戒尺的到来,

——那个尺子红黄色,一段刻有弟子规,另一端是你叫不出名的刻画,二三十厘米长,跟你小臂差不多,半拃宽,没一厘米厚但应该差不多,你记得很清楚,因为在某次数学课,同样是这个老师,她在讲台上站着,你在讲台下第一排坐着,她在讲一道你已经很熟练的题,而你在思索上一道的老师说太难了跳过的题,就差一点你就推出来了,你左手撑着脑袋,右手写写画画,差一点就一点,那里加一条辅助线,或是这里这两个角先确定他俩相等,对,肯定是这样,你尝试着,努力着。

你没注意到,教室里突然变得很安静,也没看到,老师走下了讲台,走到你的面前,拿着戒尺指着你,让你摊开右手,而你整个人是疑惑的,不解的,但却乖乖照做,她拿着戒尺对着你手打了两下,没收半点力道,你先是没什么感觉,然后手心开始红肿,麻木,后是剧烈疼痛,你没有发出一声喊叫,她打完就回到高高的讲台,除了让你摊开手,没再说一句话,而后一节课,或抬头盯黑板的某个字,后低头看手心的红肿,你再没听进一句话。

下课后你向老师解释,也只收获了再来一次的奖励,她甚至顾念你右手被打了两次,这次打在你左手。

那道题你再没继续推了,连带着数学你都什么大兴趣了,老师在你这,也没什么好感了——

打了两下,第一次打得时候,男孩吓得抽回了手没打到,老师骂骂咧咧放狠话让他继续伸手:要是再躲的话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你听得很清楚,那个老师说的是“老子”。第二次打的时候正中掌心,声音很响很清脆,声音回响在教室,所有人都很安静,除了那个男孩的斯哈声。

男孩应该说了什么,但声音很小,你没听到,但肯定不是什么脏话,老师很是生气,半掐着男孩的脖子,逼着男孩倒退,从讲台后逼到了后黑板处,你看那个老师的手指是明显用力的,男孩呼吸也略显急促,老师嘴下没停过,就很脏很脏的,带着父母那种,而男孩一句话也没回过,甚至反抗的动作也没有,只是任老师大骂,他怕还手引来老师更大愤怒。

这个男生原本是班级里不太透明的小透明,偶尔有些夸张的肢体语言逗你们笑,可自从那次后,你能明显感受到,他不怎么笑了,变得越来越沉默,成了班级里一个边缘人,除了那个数学老师,她还是会找男生的茬,会不客气的大骂以及鞭打。

男孩被迫成为了被开玩笑的对象,男生会模仿他被打的模样,而他又羞又恼,手忙脚乱。后来他查出有疾病,休学一年治疗,等他再回到学校,你去看过他,在新的年级新的班级,他有发自内心的笑。

而后中学生活还在继续,一切有条不紊。

你喜欢班里的男生却不敢去表达心意,后来他却与有对象的女生搞起了暧昧;

二年级有场篮球赛,但却输得很彻底,只记得队里主力蹲在栏杆下无声哭泣;

平时没什么大交集的人私下里谈起了恋爱,在德育处老师被抓住前无人知道;

你跟好朋友吵了很大的一架直到毕业前才被劝说勉强和好,而后却再无联系;

三年里都很平静,生活的起伏远不及成绩的波澜,你以为打闹只存在于小学幼时的懵懂调皮,可以从别人那里知道:

那个喜欢抿嘴笑的女生与班里有点痞子气的男生谈了恋爱,令隔壁班明恋女生的大胖子气恼,私下里在厕所约架,但没人告诉你结果;

班上有几个班长,有个男班长有点小帅,只是在值班的时候不太管事,所以自习时会有些喧嚣,有次放学后,在学校附近的巷口,看到班里一个大个子男生在威胁另一个男生,他们三人彼此看见,班长只是微笑打招呼,被欺负那个男生向他求助也只得到一个微笑。

男厕所的烟味从来没散过使得上课请假去厕所的男生回来都满身烟味,哭喊声也确实存在过,男老师都不会来到这个厕所怕遇到一些场景有损自己的威信。

你只是如常地过着每一天,生活温暖,万物可爱。

他们说,空穴故来风,事出必有因。

可风是他们吹的,因是他们编的,人言可畏,可背后的造作者何尝有过畏惧,欢声笑语幻化成流言的源头,而后自上而下构成奔腾的河流,泛滥泛臭,泛着绿色的黑,冲刷着本就浮躁的扬尘,最后成死水、沼泽、烂泥,下陷每一个人。

时间一天天过,假期一天天少,你的假期从两天变到一天到半天最后到一个晚上,一百天的倒计时最后指向零,你考上县里唯一一所公立中学,并继续求学,可学校十分压抑,每一个年级有一独栋教学楼,四角包围,中间有个小广场,偶尔你站在学校天台,走在楼内广场,抬头望,你时常在思索,四角的天空,压抑的环境,真的是你想要的吗?你开始质疑,觉得自己被拉入看不见的牢笼,你想挣脱却逃离不了。但还好,你在这陌生的学校结识到三二同学,并借此消磨离家时光。

学校比初中时更大,人也更多,有些东西也跟着就多了起来,毕竟林子大嘛。

即使没去刻意打听,你还是听到了许多……

某个女生家里富裕,初三学的舞蹈艺考拿了全校第一,作弊三四次被监考抓到,教导主任无数次强调作弊者开除,可那女生人在学校,十万一个的石头也在学校。

女生学习成绩很优秀,长得也高挑漂亮,男性班主任跟她关系很好,有人说他们谈起了师生恋,男教师还有长跑七年快要结婚的女朋友;也有人说他们是远房表亲,女生母亲拜托老师多加看顾。

学校曾来过救护车,隔天便传出了女生跑步摔倒后流产

午休口渴时喝的一口水,晚上煮的泡面,就寝铃响后的自热火锅,都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存在,你会怀疑这样的规定是否真的有意义。

有个男生曾给你留下很大印象:

他手臂上有很多划痕,有的刚结痂,有的还流着血迹,学校强制穿校服,他白色短袖经常会有脚印,脚印很大很多,每当路过地同学注意到身上的脏污,他总低下头,咬紧下唇,双肩收紧,右手搭在左臂上或双手抱胸,加速快走。

你跟他是同一个年级,但你从未跟他打过交道,他在北楼,你在南楼,他在二楼,你在一楼,你第一次对这个人有印象是跟小伙伴闲聊时,说三十班有个男生平时喜欢欺负他班里的人,说了几个名字,可你无论那时还是这时都未曾记住。

他畏畏缩缩,唯唯诺诺,他曾有过反抗,可是恶魔不止一个,他被踩过脑袋,被踹倒在地,给那群人递烟倒水,他的床铺会被故意撒上冷水——在北方冬日夜里,他的被子会被用来擦脚,他还在穿着的校服会被当作抹布。

他寝室一共八个人,三个人欺负他,两个人无视他们,一个人偶尔向他释放善意却被伪装在玩笑的威胁中收回援助之手,另一人呢,他试图加入他们,拳打脚踢没那个勇气,冷嘲热讽却从不缺席。

他悄悄带了把小水果刀,藏在床垫底下。

是一个平静的午后,阳光很好,春日明媚,这是一个平静的午后。

他又在挨打,但或许这次情形有所不同,

高三的学生会有项特权,可在中午选择放弃回寝室午休而在教室自习,那两个帮凶跟女朋友腻腻歪歪——午休不如在教室恩恩爱爱,其他室友也开始为六月份的考试开始焦急,都选择在教室读读写写,此刻,这间寝室,只有两个人。

午休结束后,他晾在阳台的短袖被扯下,丢在用来涮拖把的脏水池里,那人浅笑着,让他拿起衣服收拾阳台,打扫寝室,他刚睡醒脑子还有点懵反应迟钝了一下,被子被掀开扔在地上,被拽着胳膊起来,差点栽倒在地。

那人被逗笑,但看着他一直墨迹不起来就有些烦躁,30分响寝铃,45就得收拾好东西,扫地拖地到教室等待上课,而教学楼与寝室间有着不短的距离,50分前,这一路都会响起此起彼伏的吹哨声。

他一手扶着脑袋,摇晃着脑袋,一手撑地,刚准备起来就被掐着肩膀拽起来,催促着做这做那。他前几日感冒还没好,本就身体不适,今天又遇到这人发疯,心中更是烦躁,直接甩手推开了那人,将他抵在窗边,“滚!”

那人被反打有些不可思议,回神后将他直接一拳夯床上,他也彻底清醒过来,躲开再次挥过来的拳头,并将那人推开,那人打上头伸手扣住他头并往玻璃上撞。

说不准是玻璃本身的问题还是力气太大的缘故,玻璃应声而碎,大块小块,地上都是。

他俩动作太大引起了寝室外路过同学的注意,从门上玻璃往内看,是两个人在窗前僵持,旁边还有碎了一地的玻璃碎片,被吓了一跳,急忙喊寝管过来,寝管过来后将两人拉开,看了下俩人都没什么大碍后,就去跟班主任教导主任联系。

很快,事情传遍整个年级,一个广播会,一个通告批评,一次主题班会,你才清楚这场长达半年的校园霸凌。

无须替他立碑作传,但愿玫瑰年年为他盛开

但飘零的玫瑰何曾被命运的天平所眷顾,张牙舞爪的尖刺也只是虚张声势

你的心中也许燃起一团火,可然后呢。

是还未举起便缓放下的拳头,是还未迈开便想后撤的脚步。

是眼眶含泪、热血上涌、青筋暴起,但却理智回笼、牙关紧闭、自欺欺人。

最后再舒适地敲下一行行文字,谴责他的暴行,赞美他的挺身。

但也许你不一样,不像我胆怯、不像我懦弱,不是旁观的看客,不作无意的路过。

义无反顾地成为——旷野的火。

但无人能左右你,你怎样都行,只要不成为那个人。

时间抹不平一切,得不到的歉意与怜悯的目光,在时间长河之下,最终成了一句算了,而曾经的伤痕也将成为盔甲下永远不会愈合的伤疤。

但时间会抹平一切,施暴者终是少数,勇毅者从来存在。在未来,玫瑰会盛放在灿烂的花园而不是中途凋零。

责任编辑:梅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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