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别人进不来？”

“你已经问了我三遍了，你这刚吸完就这么大了？”

“你没听说最近总部派人下来了？也不知道要调查什么，各部门老大现在都如临大敌，我可不想撞到枪口上。”

“瞎操心，轮不到我们着急，我说，你那个品质怎么样？”

“不行，杂质太多，又苦又涩，太下沉了，你这个怎么样？”

“一点味道都没有，吸了跟没吸一样。”

“原材料就是这么回事，还是得提纯过才行，已经好久没碰到一个好货色了，就我们这么偷偷克扣不是办法，要不我们找老罗和阿旁聊聊？让他们帮着提炼一下，也就是顺手的事。”

“阿旁还行，但他肯定不会同意，老罗太阴了，说不定就把我们给卖了。前段时间他想塞人进公司，被拒了，最近脾气很大，本来就长的脸现在更长了，变成大马脸了，哈哈哈，挺好笑的。对了，我还听说这次是有人向总部举报，上面才派了人下来的，说不定就是他搞的鬼。”

“哎，都是打工的何必互相为难，真的是，可惜我被幽幽拒绝了……”

“见鬼了！你什么时候和幽幽表白的？不可能，我怎么不知道？”

“就你上次吸到烂掉的然后晕过去那次，我让她给你紧急处理时顺口提了一嘴。”

“你还有嘴了你，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是吧？她不拒绝你才有鬼呢，你这已经不是违反公司规定了，直接触碰了联盟种族隔离法，她没有把你给举报了吧？可别连累我！不对，不对，你是试图跨纬度结合！二维生命和四维生命的结合！太有意思了，这么有趣的想法怎么不和我说，太有趣了！”

“什么二维生命，我们是二维生命的载体！她提取检验过的货才是好货，我这还不是为我们一起谋福利，她就以为我吸多了，没当回事，要是把我举报了，我们还能待在这继续吸？”

“你确定别人进不来？”

“第四遍了。”

敲门声突然响起，房间里一片黑色的等腰三角形悬浮在半空，吓得原地转了半圈，反面是纯白色的，上面有个几乎看不尽的淡蓝色进度条，显示还有2%。

“怕啥来啥，我这快消化完了，你那边还有多少。”

三角形又转了半圈，黑色这面的进度条颜色混杂，显示还有9%。

“还得一会，我们先不要回答，等下就说关机睡觉了。”

门又被敲响了，一个沉闷的声音传了进来，“连体怪，我知道你们在里面干什么好事，公司半小时后要召开临时重要会议，所有中层以上管理人员必须到场，否则一律辞退，你们自己看着办。”

“没事，是阿旁。”白色三角形发出声音回应，“好，知道了，我们一会就过去。”

此后他们不再说话，黑色三角形集中注意力加速消化，十分钟后，进度条归零，这块三角形打开门，悬浮着飘到走廊里。

去公司大会议厅的电梯要先穿过阿旁和老罗负责的提炼车间，他们应该提前去会议室等着了，阿旁是公司的模范员工，任劳任怨，需要老罗这种阴森性格的搭档才能管得住这么多部下。

提炼车间里秩序井然，五颜六色的雾状体经过高温处理后又被切割分离，浑浊的部分沿着流水线倾泻到下方的熔炉，它们还要经过更多处理流程才能被制作成产品，相当于废物利用，只是不能放在明面上，只能售往地下市场，这种产品有很高的成瘾性，利润极其惊人。

“这次总部那边派人下来，是不是事情曝光了，需要紧急处理？我们不会跟着出事吧？”黑色三角形上闪过一道弧光。

“这种事情不是你我该考虑的，我们只是收割原材料的农夫。”

“是矿工吧！”

“随便，都一样。”

提纯好的正规产品依旧是一团气体的存在，内部有一道彩虹，粗细不一，颜色也不尽相同，虽然看上去有梦幻之感，却好像失去了活性，被小心翼翼地摆放到无菌流水线上，以悬浮的方式进入幽幽负责的提取和检验的区域。

三角形路过这个区域时，幽幽还在忙碌，只能看到她坐在操作台前的背影，数根触手挥舞不停。

每一团气体经过时都有一根针管探入其中，滴下金色的液体，彩虹上升被纳入透明的容器封存，气体下沉，化作一颗透明果冻。

偶尔有一些彩虹无法分离出来，被凝结在内部。

“幽幽也开始偷懒了啊。”

“你怎么看出来的？她不正在忙着呢？”

“公司规定所有人都是万分之一的差错率，我刚才算了一下，都超过万分之三了。”

“是设备老化了吧？很正常，别操心别人了，我们赶紧过去，现在工作可不好找。”

三角形来到内部员工专用电梯处，直接去了十八层的会议室。

会议室正中间摆着一张大圆桌，本来有十把造型各异的椅子，现在又加了一把高凳，应该是给总部那边派来的人安排的。

三角形看到角落里还有几个空位，赶紧飘了过去，刚要在其中一个坐下，突然有一条尾巴扫在他们的身上，“你们没看见我已经坐这了吗？”

“没事你隐身干吗？”黑色三角形抱怨。

“有这种天赋你们也隐身啊。”尾巴在椅子后面甩了甩。

三角形转了半圈，在边上的位置落座，白色三角形悄声问，“阿豹，你知道这次临时开会是什么情况吗？”

“又不是什么特殊节日，总部在这个时候派调查员下来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要是有好事我干吗隐身？等下不要和我说话，我不想被他们注意到。”

“牧场那边出了问题。”坐在另一侧的鱼头怪把话接了过去，“上面派人过来调查是哪个环节出错了。”

“什么问题？”白色三角形赶紧问，“我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啊。”

“等你们发现问题公司早就倒闭了。”声音从边上的一朵花的花蕊里传出，还有回音，嗡嗡作响。

“你们都闭嘴。”一只鸟嘴怪打断他们聊天，“老大们过来了。”

十个部门的负责人和总部调查员先后走进会议室，围坐在圆桌边。

调查员是一块1:4:9的纯黑色方碑，属于硅基生命体，联盟里真正的贵族。这个公司生产的产品绝大部分都是提供给他们的种族。

他不屑发出声音，联盟通用文字在碑体上浮现，“要是都到齐了，就开始吧。”

阿旁的声音突然响起，“幽幽还没来。”

白色三角形忍不住嘀咕，为幽幽鸣不平，“这个阿旁真不会看场合说话，谁不知道幽幽根本没时间离开她的岗位。”

“我已经派人去专门和她交代过了，这次会议她必须前来参加。”一个部门负责人狠狠拍了下桌面，他的脾气向来都很坏，“阿旁，你去把她叫来。”

阿旁是个头顶有两个尖角的盔甲人，站起来全身都在哗啦作响。

黑色方碑上浮现出文字，“她的事放到最后处理，现在我先说集团总部下达的指令，你们公司负责的那个星球现在有十八个公司，你们的品牌价值目前排在第五，集团要求你们要在一年之内挤入前三。”

包括各部门负责人在内，所有参会人员都盯着黑色方碑看。

“其次，我要重点和你们谈论下产品升级的事，这是我作为总部首席品鉴官的职责所在，我的意见也代表客户的意见，我们一致认为，现在产品的层次不够细腻丰富，种类口味也都过于单调，已经失去新鲜感了，也没有任何值得回味的余地。”

“上次总部下达的指令是要我们想办法增加产量，现在又要提升质量，这两个要求说实话有点相悖。”一个部门负责人忍不住发声，“而且我们地下市场的销售情况很好，完全可以弥补正常账面上的亏空……”

“地下市场的事我不知道，不要和我说。”黑色方碑冒出刺眼的红光打断了这个负责人的发言，“我们有不少客户已经被埃及公司和苏美尔公司挖走了，总部现在对你们很不满。”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阿旁带着一脸不爽的幽幽进了会议室。

之前发火的那个部门负责人再次拍案而起，“幽幽，你是什么态度？是不是不想干了？”

幽幽的几个触手快速挥舞，在场的所有人都读懂了她的意思，“你们可以把我辞退了，我那个岗位的辐射有多高你难道不清楚，我虽然有时间回溯能力，但那也需要时间，我是没有短期记忆的你不知道吗？”

幽幽的几条触手缠绕在一起后突出了其中一条，大家都很清楚，这个手势意味着什么。

“我太喜欢她的性格了。”白色三角形差点笑出声来。

黑色三角形赶紧把他挡在身后。

“好了，出问题不是一个人的事，你也不要急着找替罪羊，他们都是你部门的员工，我们开会的目的不是为了推卸责任，而是要帮你们一起解决关键的问题。”另一个部门负责人开始夹枪带棒地打圆场。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解决关键的问题。”

“当务之急，是找到关键的问题。那关键的问题是什么呢，是我们要找到问题的关键，在关键的问题关键的领域关键的环节上我们找不到那个关键，我们把握不到关键。那么关键就是说，我们无法解决，找不到关键问题，解决不到问题的关键，就会很麻烦，但是关键在于什么？关键就在于我们能不能找到问题的关键，解决关键的问题就是找到问题的关键。”

黑色方碑亮起红光，打断了两个负责人，“现在所有相关人员都到齐了，我就直接说了，你们公司的产品出了严重BUG。”

黑色方碑悬空浮起，散发出来的气场压住了所有人，他们都屏住呼吸盯着它。

“我在吸食你们的产品的时候发现了这个重大问题，有些产品里有关于你们公司内部结构和人员的信息，同时，这些产品混杂了多重记忆线索，有好几个周期的叠合，你们在提取处理的时候没有处理干净。”

黑色方碑转向一群小矮人，他们总共有十六个，手挽手站在一起，都是小脑袋，红色肩膀。

“我交代你们牧场的守夜人去调查，发现有不少地方已经有了你们这些人的画像，也在口耳相传你们的存在，甚至，他们开始用大量的时间仰望天空了，也就是说，你们牧场里的那些原材料开始有了强自我意识了，之后他们便会研究这些遗留的意识碎片，开始模仿我们，学习我们，甚至超越我们。”

黑色方碑转向，面对幽幽。

“从我们的文明程度来讲。不允许有任何的差错。为了照顾你们，才允许有万分之一的差错率，但是我统计了一下，你的差错率已经达到了万分之3.14159 26535 89793 23846 26433 ……”

数字一直在不停地跳动，越来越快，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黑色方碑身上似乎冒出了白烟，一个负责人硬着头皮开口，“幽幽，这确实是你的工作出了问题。这个漏洞一旦出现，就会不断扩大，原材料们诞生了强自我意识，一旦它们发现了这个宇宙的真相，按照联邦律法，必须把它们纳入到平等的文明体系里，这样我们就不能再把它们当成低等生物随意收割了。你工作上的失误已经导致了我们公司面临倒闭的风险，甚至影响到了那个星球的其他公司，整个集团都要为此付出极大的代价。”

幽幽满不在乎，触手快速挥舞，“这个问题我早就发现了。”

“发现了怎么不向我汇报，你是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吗？”脾气火暴的负责人再次拍打桌面。

“汇报能解决问题吗？我已经想到解决所有问题的办法了。”

“你一个从不参加会议的人，你就敢说已经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了？你知道有多少问题吗？我警告你，你要为自己工作上的疏漏买单，别想随便想个办法就把这么严重的事情忽悠过去。”

“产品数量问题？产品升级问题？还是原材料产生自我意识的问题？”幽幽的触手越挥越快，扔出两个东西在桌面上，一个是果冻体，一个是装在透明容器里的绚烂的彩虹。

“我真搞不懂，这个灵核造价低廉，为什么非要循环利用才行，要是不循环利用，也不会出这个问题，我们也能节约更多的成本。”

黑色方碑上文字浮现，“这个是联盟环保组织强烈要求的，我们不这么做的话，会遭到攻击和抵制的。”

“行，这个我不管，主要和你们说说这个。”触手指了指那个透明容器，“这是我从一个试验品里提取出来的最新产品，一会可以给你品鉴一下。”

“这是我们产品研发部门的工作，你怎么可以私下进行？”一个始终保持沉默的部门负责人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

幽幽没有搭理他，一条触手突然指向了三角形所在的方向，“之前他们偷偷克扣原材料，吸食的时候中毒了，我替他们提取毒素的时候发现，其实那不是毒，而是包含的信息素过高，他们作为二维生命根本承受不了。”

所有人都朝三角形看了过去，三角形不停扭动，一会儿黑，一会儿白。

“没错，这些原材料的自我意识诞生之后，确实在快速成长，他们已经将自己命名为‘人’，我们不应该把这种情况看作是一种危机，应该当作是一次机遇，这是产品升级很重要的转折点。它们有了自我意识之后，记忆里包含的情绪会更加复杂，故事性也更加曲折动人，产品的口味自然会更加细腻丰富，品种也会更加繁多。”

全场寂静无声。

装着彩虹的透明容器凭空飞到黑色方碑的身前，里面的那道彩虹被吸收了进去，黑色方碑身上出现彩虹光芒，他开始微微颤抖。

黑色方碑上再次浮现文字。

“太美妙了，我刚才分析了一下，你说得有道理，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我们如何掌控它们的发展，让它们无法通过自身来发现我们的存在，也就是说，无法发现它们存在的真相？现在的问题是，它们中有一部分已经发现了。”

“或许，我们可以将现有的原材料全部收割，然后把所有灵核都更新，就不存在它们已经发现我们存在的事了。”一个部门负责人提议。

“这个星球上不只是我们一家公司在运营，这里面牵扯的事情太复杂，他们不会同意推倒重来的，就算同意，我们跟不上他们的发展速度，也会被淘汰掉的。”另一个部门负责人反驳。

“不用那么复杂。”幽幽的触手继续挥舞，“它们有了自我意识，也引发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它们对死亡有了深刻的概念，比任何物种都要怕死，我们可以在这上面做点文章。”

“怎么做？”火暴脾气的负责人小心翼翼问道。

“我们可以集中回收一部分灵核，不提取它们的记忆，在它们的记忆里做深度嵌套，改变它们对我们的认知，然后再把这些灵核种植回去，为了保险起见，我们整个公司的结构和人员可能要在它们面前伪装一下，这个需要策划部门和美术部门一起来做。”

“集中回收没有问题，我们可以安排他们来一次战争，多回收一些灵核，然后再制造一批。”一个负责人说。

“如何改变认知？”另一个负责人问。

“讲故事，我们要讲故事给它们听，然后让它们也拥有讲故事的能力。”幽幽的触手轻轻摇晃，“它们还怕死，那我们就给它们制造一种生死可以轮回的幻觉机制，让它们以为我们这里是它们生命轮回的一个站点，不过要讲什么样的故事，我们还要好好策划一下，要保证在它们能够接受和认知的范围之内。”

触手突然指向了三角形，“比如说他们，就必须换一种形象，从那些原材料的角度看，它们无论如何也不会认为一片三角形也会是一个生命体。”

各部门负责人开始交头接耳讨论，黑色方碑上亮起一道绿光，“我刚才计算过了，这个方案可行，从目前来判断，它们能这样发展五千年左右，在两千多年后产品的品质会达到一个峰值，再过两千年左右，它们的意识会有一次全新的突破，可能会再次意识到我们的真实存在，并且寻找我们，不过现在不着急，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再想新的方案。就先这么定了，回总部后，我会安排人和其他集团公司通气，尽量和他们一起控制那个星球的平衡发展，相信他们不会反对。”

黑色方碑认可了这个方案，所有人也都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是讨论细节的问题了。

所有人都着急着离开，黑色方碑身上冒出来的白烟一直弥漫在会议室里，员工们又都不敢提及这件事，忍到这个时候，已经有员工悄悄掩住了口鼻，一直陪在黑色方碑边上的负责人见状赶紧打起圆场，“首席这边已经给我们定下了一个适合这种故事场景的氛围基调，我觉得太合适了，美术部门要记录一下，到时候一定要呈现出这种朦胧的美感。我们所有人物出场都要用这种背景气氛来烘托，才能让那些原材料印象深刻。”

黑色方碑对这个提议很满意，也提醒他们要为这个公司另起一个能让地球上那些原材料容易理解又有敬畏心的名字。

在黑色方碑的主持之下，很快他们就定下了“地狱”这两个字，也把整条提炼流水线改成了“刀山”“火海”“油锅”等。

散会之后，白色三角形对着幽幽被拥簇离开的背影发呆，黑色三角形在背后催促，“你怎么还不走，发什么呆？”

“我真的是太爱她了，我要单方面宣布，以后她就是我梦中的老婆。”白色三角形情绪波动得厉害，“我真的是太爱她了，她能让人忘记一切！”

幽幽突然转过身来，“你们没有嘴话倒是挺多的。”

黑色三角形赶紧解释，“我和他不是一起的，我什么都没说。”

幽幽点点头，“那就把你们分开，给你们都装上长舌头。”

说完她突然笑了，“不过我还挺喜欢梦婆这个名字的，以后我就叫梦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