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你去看飞机降落


文/林檎

 

不学摄影可惜了,你甚至可以去当个狙击手。

这截视频是我清理相机内存的时候发现的,只有半分钟,每一帧画面都被乔麦的两只鼻孔撑满,摇晃中可以听见她的抱怨:“什么破玩意儿。”她埋怨我没有对上焦。那是去年夏天的一个黄昏,我们蹲守在机场围挡之外,像两个猎人,等待降落的飞机落入快门。“再来!”乔麦摆好姿势,扭头把相机递过来。这玩意儿好几斤重,我玩儿不转。她说:“你别退了,路上有车。”我磨磨蹭蹭是假,其实我还在找对焦按钮。背后轰鸣逐渐强烈,飞机迫近,气压降低,类似食肉禽捕食前的预警。到底什么时候按的录制键已经不可考,总之这段视频戛然而止,落幅在一片死黑之中。

 

我是在备用跑道碰到乔麦的。当时她蜷缩在路边草丛,身上沾满不同种类的羽毛,像是某种史前巨鸟的幼雏,破壳不久,身体还在努力维持一颗蛋的形状。我们见人浑身发抖,队长就把铐子收了起来,问她怎么回事儿,她说没赶上摆渡车:“走着走着就迷路了,那会儿天已经黑下来,碰上麻雀归巢,机场空旷,没地儿躲……”“可是麻雀又不咬人,”我打断她,“麻雀有什么好躲的。”她瞪大眼睛足足盯了我半分钟:“恐鸟病。”她说这是焦虑症的一种,长羽毛的都怕。她反问我:“你是干吗的?”我说:“机场驱鸟员。”那时候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天生怕鸟。

“真不是怀疑你搞破坏,主要最近‘抓安全创六无’,保卫处给了纠治任务,指标全靠驱鸟部门……”我找了个火锅店请她吃火锅,给乔麦赔不是。她闷头烫了几个丸子。身上逐渐暖和起来后,她像是奓毛的涉禽放松了警惕,注意力全在盘子里的鸡脆骨上头。“这个你不怕吗?”我拿起盘子问她。“只要看不出生前的形状,做熟了只剩下好吃。”她接过手就下进锅去了。“主要是见不得活体,”她说,“最近还接了个活儿,编一本《鸟类图鉴》,写给小朋友看的,一百多种鸟。我让编辑把照片拿掉,留下目录,自己写配图文字,再附两条冷知识。比如这个,”她在手机里找到“鸽形目/鸠鸽科/斑鸠属”,然后问我,“鸠占鹊巢知道吗?这个‘鸠’不是斑鸠。”我接着她的话说:“斑鸠窝都是自己搭的,占巢的是杜鹃。”在她惊讶之前我已经掏出手机。“我扫你,”我说,“干我们这行的,认识的鸟多,找冷知识也可以问我。”隔着摄像头,我看见她的头像是一只唐老鸭。

 

驱鸟员三班倒,事儿不多,钱也不多。我挣外快的路子是领人进机场拍照,主要是摄影爱好者拍飞机,也有些退休老头儿进来拍鸟。按次收费。男人找上我的时候电瓶车已经出发了。我说:“等下一趟吧,人多了塔台能看见。”他说:“不拍起飞,带我去拍飞机降落。”这还是头一回,我问他降落有什么好拍的。他回答:“起飞降落其实都一样,北岛有首诗——《结局或开始》,知道吗?”北岛我不认识,但我想了想,说:“看飞机降落围挡外最好。”我招呼他上副驾驶,又说:“没进机场不收费,买包玉溪就行。”

到了地方,男人开始架机器,挺大一个箱子,拉洋片儿似的。“这叫大画幅,”他说,“4×5的,比那些长枪短炮的老头儿拍得能更清楚点。”反正我也不懂,就看他摆弄。完事儿了他递给我一个单反。我说:“你不是瞧不起这个吗?”他说:“这个给你使,帮我拍几张工作照。发朋友圈用,飞机下来的时候按快门,把人、机器还有飞机一起框进来。”我说:“这难度挺高,飞机太快了瞄不准。”他愣了一下。“这话说到点子上了,”他说,“拍照有时候跟狙击手是一样的,取景框和瞄准镜的道理是相通的,你要像一个猎人,飞机落入快门就像掉进陷阱。”

我有点恍惚:“这话说得跟乔麦一样。”

他问:“谁?”

我说:“前女友,她也喜欢拍飞机。”

 

当时我想不到别的搭讪方法,就说:“带你去看飞机。”“那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乔麦问。我说:“可以跟飞机合影,我们通勤公路上有个巡逻点,拍飞机角度特好,效果极佳:人可以捏住飞机尾巴,或者让飞机从嘴巴里钻出来。”她发来两个狗头表情,说这是“风景区哄小孩儿的”。我心想没戏了,但半小时后她还是来了。谈恋爱就这么回事儿,只要两个人有意思,找什么借口都不尴尬。

走在备用跑道上,乔麦心有余悸。“本来没这么多鸟的,”我解释说,“机场周边新划了保护区,说是野生鸟类繁殖地。以前可以用枪打鸟,现在不行了。”这些小东西挺聪明,知道我们没辙,有的还在涵洞里落窝。我指了指路边,脚底下就有个涵洞,乔麦反应很快,赶紧往我这边撤了两步,这样我就有理由搂了搂她的肩膀。“你放心今天肯定没鸟。”跑道周边才换了粘鸟网,鱼线织的,密密匝匝,完全是一堵透明的墙,我说,“别说鸟,人眼神不好都会撞上去。”乔麦有点不相信,眼睛瞪挺大。我就想起个事儿,听驱鸟队里的老家伙说的,以前有人看不惯队长,在通勤公路上扯了根鱼线,他只想把人绊一跤,可惜没怎么念过书,不懂相对速度,队长骑车飞快,脑袋被鱼线割下来了身子还不知道,他的右手攥着油门不放,车子撞上粘鸟网才停下来……不等我讲完,乔麦打了个寒战,她说:“第一次约会哪有讲这个的,你是个直男吧。”我点点头。她憋不住笑了:“那你听我说就行。”

“我是在洗澡的时候发现身上开始长毛的。”乔麦托着我的胳膊,又往我怀里钻了钻。“是羽毛,”她说,“《黑天鹅》看过吗?女主角就是这个病,舞跳到最后真的变成了一只黑天鹅。我跟她一样,小时候学跳舞,老师给我们排天鹅湖,衣服都是羽毛做的,转圈的时候裙摆就跟翅膀一样支棱起来,感觉飞一样。”“飞起来不好吗?”我说,“我做梦都在飞,我妈跟我说那是在长个子。”“可是飞起来脚不着地,”乔麦说,“感觉不踏实,就跟溺水一样。现在我怕跟她一样。”我问:“跟谁?”她回答:“娜塔莉·波特曼,电影女主角。”我安慰她说:“这只是个比喻。比如大家都说杨丽萍跳起来像孔雀,你也可以说飞机是一只大鸟。”“不一样,”乔麦摇了摇头,“世界上所有的鸟类,肚子的颜色都要比背部浅。”她指着那架即将进港的春秋航空,认真地对我说,“但飞机肚子是黑色的。”

 

“反影伪装,”我指着相机上的成片说,“这是鸟类的保护色,浅色腹部可以和天空更好地融合。”男人点点头,说:“你又不拍鸟怎么还知道这个?”“前女友科普的,”我说,“她编过一本《鸟类图鉴》。”“女孩儿都喜欢小鸟。”他心不在焉地搭着话。可我摇摇头:“恐鸟症知道吗?”他愣了愣,这回专门看着我说:“人类对鸟有着本能的恐惧,希区柯克为《惊魂记》选男主角的时候一眼相中了安东尼·博金斯,因为他的下巴如鸟喙一样锐利。”他说得挺认真,应该不是八卦,可是希区柯克什么的我不认识,就敷衍他说:“这话听着熟悉。”我赶紧把相机递给他,里头有我刚拍的照片。

他看了一会儿,说:“手挺稳,不学摄影可惜了,你甚至可以去当个狙击手。”“那来不了,”我说,“在瞄准镜里看着自己的子弹打爆一个人的头,这事儿下不去手。”“纳粹工程师设计毒气室时想的只是如何让这个花洒更加贴合流体力学特性,花洒就是干这个的,对不对?”他说,“狙击手一般会瞄准头盔帽徽或者胸前的纽扣,看不见鼻子眼睛,哪怕裸露的皮肤都没有,仅仅是让准星对准特定色彩形状而已,这时候你就会忘记自己要杀的是一个人。”不知道他这一套套的理论从哪儿听来的,我有点不耐烦:“这跟摄影有什么关系?”“取景框和瞄准镜是一个道理。”他显得很热情,还让出照相机让我去看——很小一个方框,寻像器里看不到色彩,灰蒙蒙的,整个世界的饱和度都低了一档。“这能让你沉浸在自己寻找的目标上。”男人说,“你肯定看过那幅《饥饿的苏丹》的照片,方形构图,光比强烈。非洲小孩儿蜷缩在画面右下角,在他后边蹲着一只秃鹫,秃鹫食腐,等人死了就来吃肉。后来照片得大奖,摄影师被人骂冷血、见死不救什么的。现在我特别理解他,”他贴着我的耳朵说,“一旦落入快门,他们就不再是活人,你的眼中只有构图元素,三角形,方块,高光和暗部……”

男人还在喋喋不休,我趴在取景框前,有点恍惚,相机只是抓住了我的眼睛,但就是觉得整个世界安静下来。我终于感觉到做一个猎人的快感,背后轰鸣逐渐强烈,飞机迫近,气压降低,我憋住一口气,像是海底的湾鳄,在溺毙与伏击之间等待,等待……

我按下了快门。

 

从机场出来乔麦说:“我家没人。”

她打开淋浴喷头,水流还没来得及加热,淋在身上一下就把鸡皮疙瘩激出来了。我们两个抱紧取暖。“感觉到了吗?”她问。我问什么。“羽毛。”她抓着我的手在她皮肤上游走。我说那是鸡皮疙瘩。她转过身来,亮出后背的一块淤青,仔细看还有密密麻麻的红点。“我给拔了,”她说,“羽毛有浮力,不然鸟凭什么飞起来。有时候走路感觉脚底下轻飘飘的,我害怕自己有一天会飘走,这种感觉不踏实。”我把她抱紧,这时候水温上来了,雾气充满两个身体之间的空隙,我们趴在对方的肩头上。“所有的拥抱都是疲惫时的一张床。”她说。我觉得像诗,更像一句总结。我问:“你写的吗?”她晃晃脑袋说:“网络金句,只是觉得读起来好听。”我说:“所以他们都说女人是听觉动物。”“他们是谁?”她说,“我不相信声音,听觉可以伪造,爱迪生那会儿就有留声机了。然后是视觉,照片、摄像机,现在还有全息投影。吃过分子料理吗,我没试过。听说南瓜泥能吃出螃蟹味儿,什么都是假的,只有触觉没法人工合成,你没法用一张卡把‘柔软’给存起来对不对?”

“那你相信什么?”我反问。

“拥抱、接吻、做爱,”她认真地说,“关于触觉的一切。”

我能感到她拥抱的力度开始增加,如她所说,每个毛孔的触觉因此强烈。现在我只记得,进入的时候,她的身体很烫。

“鸟类平均体温超过四十度,”她说,“我马上就要变成一只鸟了。”

 

飞机降落,引擎轰鸣掩盖了男人的声音,“……拍得怎么样?”我只听到他说的下半句。他接过单反,调出最后一张照片,画面上只有机翼掠过的模糊的拖影。“没对上焦,”他指给我说,“不过有点人文摄影的味道。”他删掉照片,接着告诉我说玩儿摄影的,一般都不喜欢给自己拍照,为这事儿他经常跟人吵。“你没法跟女人讲构图、光影、色彩,一张照片那么大,女人永远只关心自己的脸好不好看。你说她们怎么那么喜欢自拍?”他问我。

“你家还有老相册吗?”我跟他说,“有时候看老照片,很难相信照片里人和自己是同一个人,挺有意思的。”人文摄影什么的我不懂,我想了想说,“可能照片能留住时间,对不对?”他没立刻回答,脸色开始有点僵。“你怎么跟她说的一样。”他愣了一会儿才说。我问:“谁?”他说:“我老婆。每一张照片都是时空代谢的皮屑,她好像是这么说的。”

我不确定他老婆说的是不是一句诗,后来上网查了很久也没找着。当时男人递过来的烟已经快烧完了,烟灰积攒老长,摇摇欲坠。“我不抽烟,”我才想起来对他说,“跟我说说你老婆吧。”

 

乔麦想解释,被我制止了。

剃须刀是我洗澡的时候看到的,就在沐浴露旁边,老式卡口,上双面刀片的那种。“是胡髭不是羽毛,还有你背上的淤青也不是毛孔,”我说,“皮带抽的。”乔麦不说话,但能感到人在发抖,脊椎骨还硌着我的下巴,挺疼。我把脑袋偏了一个角度,使耳朵摊平,贴住她的背。“你觉得你会变成哪种鸟?”我问她。“有没有见过鲸头鹳?”这次她想也没想就回答我,“动物园就有,我不敢看。听说是一种很丑的鸟,脑袋很大,不怎么聪明,如果它们把你当朋友,还会叼下羽毛送给你。”“可他是个猎人,”我打断她,“我帮你弄死他,”我说,“下药、开车撞,不行用枪。”

“即使鸽子落到肩上/也感不到体温和呼吸/它们梳理一番羽毛/又匆匆飞去……”乔麦自言自语,像是几句诗,她从头到尾没回答我的问题,也没有说明诗句出处。很久之后想起来这事儿,我用语音搜索,很快就查到了,来自《结局或开始》,北岛的一首诗。“带我去看飞机降落”,当时她是这么说的。我问为什么又是降落,她说反正都是看飞机,“起飞和降落没有什么区别”。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带乔麦去看飞机降落。那天下午醒来的时候我人已经在医院,相机还在手里握着。护士说轻微脑震荡,缓两天就没事了,我问:“乔麦呢?”“谁是乔麦?”“我女朋友,跟我一起的女孩儿。”护士又看了一眼检查结果,确定我脑子没有问题。“送你来的是肇事司机,”她说,“医药费都交了,还算够意思。”护士走后我检查相机,只剩一段视频,我按错键,没对上焦,视野中只能看到一个背影在镜头中远去,紧接着画面打了几个滚,落幅在一片死黑之中。

 

“她飞走了。”男人是这么说的。我尽量抑制,手头的烟灰还是抖掉了。我把烟屁股摁在轮胎上,男人没朝我看。“有些事情你俩好的时候根本不可能发现,人走了才觉得不对劲儿。”他继续说,“那天我醒得挺早,闹钟还没响,天也没亮。这种事儿以前也有过,睡着睡着就剩我一个人了。我知道她睡眠不好,有时候睡不了了就去沙发上坐着。我摸到客厅,没人,等到中午也没见回来。后来我找遍了,床上、沙发、汽车副驾驶,每一处她坐过的地方全都留下了一个凹坑。怎么说,就像河床上的冰臼。冰臼你知道吗?”他解释说,“一种冰川遗迹,需要几万年才能形成。”男人的话到这儿就没了,就像掉进海水里的冰川,戛然而止。无边的黑暗开始漫上来,男人叼住手里的烟屁股,跑到相机的位置,嘴上的火星明灭可辨。

“角度不对,”他冲我喊,“有没有近一点的地方。”他指着相机跟我解释,“从镜头看过去,人可以捏住飞机尾巴,或者让飞机从嘴巴里钻出来。”我说:“那都是PS,风景区宰客的套路,你们艺术家怎么也用。”他摇摇头说:“看你怎么阐释。看着像PS不重要,但你告诉人家是实打实拍的,这就牛逼了。怎么说都行,比如模糊现实的边界,探讨‘潜藏于生活表象下的戏剧性’什么的……”

“有这么个地方。”我打断他。他把烟屁股扔掉,跑过来。

“怎么飞走的?”我问,“你老婆。”

“坐飞机。”他有点奇怪,“还能怎么着,长翅膀吗?”

我看一眼手机,该回去打卡了。“明天吧,”我说,“明天带你去。”

 

下手地点选在跑道外的围挡,飞机降落噪声大,可以掩盖枪声。

驱鸟队有配枪,火猎枪,队长保管,驱鸟够用了,离得近了还要伤人。队长拉动枪栓,不无炫耀,枪身咔咔作响,听着清脆悦耳。我在脑子里一遍遍预演,扣动扳机,触发底火,弹头飞行,命中目标。每把枪在逻辑上都是一个闭环,从击发到死亡,没有巧合,忠实可靠,几乎是对命运绝佳的隐喻。我忍不住上手,黝黑的枪口立刻将我吸引,黑暗深处膛线缠绕,犹如毒蛇的信子,充满诱惑与挑逗——“借我玩玩儿。”我递给队长一包玉溪,说周末回老家打野兔子。“车是哪辆,”他接过烟说,“我放你后备厢。”

夏天行将就木,天黑得快,男人拍得认真,我说我回车里坐会儿他都没回头。我又看了一遍相机里的视频,没有新的发现。我把耳朵贴上去,液晶显示屏之下飘浮着一片白噪声,来自飞机引擎或者汽车发动机。

稍稍沉转枪头,车窗开条缝,我把准星从男人脑门上挪开,偏右下,瞄准西服上的胸针,那是一只瓢虫,太阳下晃着微光。瞄准镜里射击景况开始模糊,地面起伏不止,仿佛双脚踩在涌浪之上。就像男人等待飞机落入快门,我专注呼吸,大脑放空,胸腔留半口气,手指预压扳机,在呼吸结束之际水平向后施力——

砰然巨响,犹如核弹爆炸。宽体客机裹挟温热的湿气碾轧而来,我们从来不知道围挡里面藏了这么多鸟。决起而飞,像一片阵雨,我无力计数,即使比喻也不可能。那种感觉怎么说,暌违已久的老朋友并没有背叛你。时间拨回收到《鸟类图鉴》样书的那个下午,乔麦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了我的地址。一年来的每个日日夜夜,我在图鉴上寻找乔麦,对照迁徙路线,寻找她变化的每一种可能。山麻雀、鹌鹑、白额燕尾、斑尾林鸽,植食性、留鸟、混群生活、雏鸟早成,乔麦没有骗我,眼前每一片飞羽,都构成了对她存在过的全部证明。如同窝藏赃物的窃贼,我摇下车窗,对它们吐露犯罪的证据:我熟悉如掌纹,如街道,如童年腮腺炎般的朋友。如果不是乔麦,我这辈子都不会认识你们。

责任编辑:梅不谈

本文选载自《青年文学》2022-3。

作者


林檎
林檎  @WeekendIris
九三年,理工男,业余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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