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红嘴鸥与暴打渣男绿


文/花壶

 

只有恋爱后才能深入了解对方,但深入了解后必然会发现对方的缺点,这时就会出现各种问题。


1

去云南的前一天晚上,我梦见自己被一只猫生吞。我并不确定自己是什么时候决定去云南的,没准就是在这个夜晚,这场梦中。

我没告诉任何人。毕业半年来,我几乎与世隔绝。这次,我以去贵阳面试为由,骗过了爸妈(虽然很多云南人在网上辟谣过,但我怕爸妈依旧会担心此行有被拐卖到缅甸的风险)。除此之外,不必再向任何人交代。

死在一只猫的口中对我来说有足够的吸引力,哪怕是真的。在向西的高铁上,我已经开始浮想联翩了。虽然生长在隔壁,但我对云南没有什么特别印象,此去的确是一时兴起。我仍未理清那只猫跟它的关联。说得玄乎一点,它像是在引诱我前去,然后把我吃掉。这无疑是一种浪漫的死法,而且极有可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沉醉于此。

在此之前,我应该做什么准备呢?

高铁在云贵高原上驰骋。进入云南境内,一束暖阳迎面袭来,驱逐掉携来的冷意,大地一片金黄。我闭上眼睛,静静地靠着,什么都不想,这或许正是我应该做的。

温暖的阳光一路护送我抵达昆明。在它的普照下,昆明尽显明媚动人,给第一次踏足这片土地的我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震撼。如果忘了时间,这里无疑正是春天。

我向来是更偏爱秋天的。“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而我喜欢秋天,正是因为它的“寂寥”。但此时我已无法说秋日胜春朝了。

我是在南京上的大学。在那里,我爱上了秋天,还有一个女孩,我们曾一起绘就了一段美好的记忆。

但我得忘掉它。

我开始漫无目的地到处闲逛。翠湖就在住处附近,人挺多,我才想起来今天是星期天。走上一座石桥,湖中横亘着两条绿色湖堤,远些的一条上站着三只白色的鸟。可能是海鸥。其中两只挨在一起嬉戏,另外一只静静地站在不远处发呆。我随手拍了两张,发了条朋友圈。随后继续闲逛到南屏街。广场上已经开始搭建迎接蛇年的喜庆装饰物,其中有一个大舞台,台上站着一名女主持人,穿着一身红色礼服,说着一口地道的“云普”。听那意思,好像是个相亲活动。台下陆续有人围观。似乎才刚开始,人不算多。我走过去,站到了前排。主持人很热情,不少路人都被吸引了过来。她简单介绍完活动内容后,开始邀请男女嘉宾上台。所谓的男女嘉宾,就是台下的观众。女嘉宾倒是有两个自愿上去了,分别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各方面条件都还不错。但迟迟不见男嘉宾登场。

主持人开始怂恿台下诸位男性同胞。有人蠢蠢欲动,但是迟迟未动。主持人准备随意挑选。我走向舞台侧边,很快被她发觉,成为第一个男嘉宾。

我其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上台,可能是放弃思考的结果。主持人让我简单介绍下自己。我说我是贵州的,今年刚大学毕业。主持人问什么工作。我说没有工作,来昆明玩。主持人又问什么情况,有什么打算。我说没什么打算,先玩玩再说。主持人有些意外。又问两位女嘉宾的意见。其中一个说,我想找个有工作的。另一个说,没关系,工作可以慢慢找。主持人又问她,那你有什么要求吗?女嘉宾看向我,说,我们可以先加个微信,慢慢了解。主持人问我愿不愿意。我说当然可以。拿出手机来,发现糊糊给我发了一条微信。我吓了一跳。看到朋友圈处的十几个小红点,我才反应过来忘记屏蔽她了。

女嘉宾已经打开二维码凑上来,你扫我吧。我赶紧退出聊天框,加了她。我说,不好意思,临时有点事,可能得先走了。她说,没事,我们微信聊。我快步走下台去,听见主持人问她要不要再看看别的。她说,不了。我转头看了她一眼,快步消失在人群中。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打开微信,糊糊果然给我的朋友圈点赞了,她问我在哪儿,等会儿去机场接她。已经是十多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我有些惊愕,想了想,回复,哪里机场?她说,长水,你该不会没在昆明吧?我犹豫了一会儿,回,在,你什么时候到?她说,晚上九点多。

我什么都没问,只回了个“好”。回忆如千军万马侵袭我的脑海。它已经无法再放空了。

 

2

三年前的秋天,我去栖霞山看枫叶的时候认识了糊糊。在一起的大部分日子里,我们几乎亲密无间。但临近毕业时,我们的规划出现了严重分歧,这种分歧直接关系到我们能不能继续保持亲密关系。我对此持悲观态度,她却不肯放弃,希望我作出让步。我们开始有隔阂。毕业离校后,她去杭州工作,我回贵州老家待业。我们快半年没有说话了。

我没打算跟她理论什么。在来时的列车上,我已决定此行的主题是自由,目的是开心。我会尽可能放下一切,压力也好,情绪也罢,心平气和地迎接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糊糊没有骗我,她真的来了,穿着一件白色羽绒服,头发留长了些,工作半年,看上去有些憔悴。我准备带她去吃烧烤。她说,不吃点特色菜吗?我查了查,最后带她去吃野生菌火锅。她问我感觉云南怎么样。我说,安逸得很,不想走了。她说,不上班去哪里不安逸?我愣了一下,说,这么说也有道理。她又说,不好意思,你别往心里去。我说,不会的。她又问我有什么打算。我顿了一会儿,说,坦白讲,来之前,我就没打算回去。她目瞪口呆,你的意思是……我赶紧说,没错,我原准备在这边旅居。

她上下打量我,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但她没说。我猜她来之前已经给自己做过心理建设。换做之前,我肯定会被数落一顿,你不上班,哪来的钱?你以为想旅居就旅居啊?真是痴人说梦。

我又说,但我的想法已经改变了。她说,什么意思?你是说没达到你的预期?我意识到自己的说法自相矛盾,又说,不是,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但可能只是距离产生美,我一旦在这里久居,它将会在我的美好印象中逐渐暴露出种种问题。就像两个人谈恋爱一样。她说,你是在说我吗?我说,应该绝大部分情侣都是如此。很多时候,只有恋爱后才能深入了解对方,但深入了解后必然会发现对方的缺点,这时就会出现各种问题,如果能克服,那么这段关系就可能长久。但很多人无法走过这一关。她说,那你觉得我们俩属于哪种类型?我意识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我说,这你恐怕比我更清楚。她长叹一声,说,班班,我承认,现在我们之间确实有很多问题,但我今天过来,希望你明白,我是在乎你的。我说,我知道你在乎我,但是有些矛盾不是你我能调和的。如果你这次来还是为了劝我去杭州工作的话,我想我依旧做不到。

她哭了。我发现自己没法视若无睹。但我们之间的亲密度已经被这半年时间稀释掉了不少,我没法再自然而然地拥抱她,只能扯点纸巾递给她,说,这不是你的错。希望你也不要怪我。

她哭得稀里哗啦。我心如刀绞。我发现自己在乎的东西太多,却什么都想得到。不去杭州不仅是毕业时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也是希望回省内方便照顾爸妈,还有疼爱我的奶奶。我待业半年,只有她最理解我,不过老人嘛,年纪大了,说话也没什么分量,只能暖一暖我的寒心。糊糊自然也有爸妈需要照顾。虽然我们都不愿意放弃彼此,但的确又无法跨越这条鸿沟。我提过分手,她每次都赌气。毕业离校后,一切都开始发生变化。我没有工作成了一种罪过,所有人都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我不再是读得进书的好学生,不再是孝顺的好孩子,也不再是温柔体贴的好男友。我变成了一个“废物”。一些骂名开始被冠在我的头上,读书无用、眼高手低。我不得不怀疑自己。夜深人静时,我曾无数次崩溃。我觉得我的人生彻底完蛋了。

我跟糊糊的关系变得模糊,不如情侣那么亲密,但也没有明确地说过了断。到昆明后,我来时的决心已有所动摇,现在她的到来又打乱了我原本的计划。

我问她有什么打算,毕竟明天是星期一。她却反问我。我说,我想去一趟大理。她说,那我再玩两天。我表示惊讶。她又说,我已经请好假了,星期三回去。

她问我今天都去了哪儿?我说翠湖。她问好玩吗。我摇摇头,说,总共才三只海鸥。她又问还有哪儿。我想到了南屏街,又想起加的那个微信,到现在还没通过。我说,之后就去接你了。

快吃好时,服务员拿着一个小盒子过来,说吃野生菌有风险,安全起见,每桌都要取样留个底。糊糊一下慌了,赶紧上小红书查。一会儿,她让我看看菜单里有没有见手青。我扫了一眼菜单上的七八种野生菌,没有叫见手青的。她说,那就好,小红书上野生菌中毒的基本都是见手青,我们这个应该没事。

我们回到住处。糊糊去洗澡,我自己搜索一遍,发现见手青的学名竟然叫牛肝菌!我们点的火锅里就有,而且还额外点了一份牛肝菌炒饭!再看看有什么症状,说严重的会看见小人,有时候要过几天才会发作。我开始有些慌了。

糊糊洗完澡出来,我问她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她说没有。我没把查到的事实告诉她。

 

3

翌日抵达大理时已快中午。吃完饭后,我们租了一辆小狗车到洱海西岸骑行。没走多远,看到前面有个大叔骑着跟我们一样的小狗车,载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大概三四岁的样子,应该是他的女儿。

他们在一处较为开阔的岸边停下。阳光正好,万里无云,海天共蓝,浑然一体。一群嬉戏的红嘴鸥在海面上荡起波纹,泛着道道金光。拍照效果应该不错,有一些游客已经在那儿占位置了。我问糊糊要不要去拍。她说过去看看。我们把车停在路边,一块走过去。大叔在给小女孩拍照,用的是专业相机。小女孩穿着白色纱裙,配一双粉色的小皮鞋,脸红彤彤的,头发扎了两个小啾啾,笑起来阳光又可爱。糊糊不禁喊出声来,哇,小妹妹好漂亮呀!

小女孩用很标准的普通话说,谢谢。大叔回头看我们,戴着墨镜,胡须遮了半边脸。糊糊问大叔要不要帮他们拍两张。大叔答应了,把相机递给糊糊,走到小女孩旁边,把她抱了起来,来,苗苗,看镜头。身后的红嘴鸥也挺配合,纷纷飞到半空,点缀背景板,嘎嘎直叫。糊糊喊着,哇!就是现在。咔嚓,咔嚓!连着拍了几张。又说,可以多换几个地方。大叔说,可以了,不耽误你们时间了。大叔抱着小女孩走过来,糊糊把照片调出来,给他们看。我也凑了上去。大叔比了个大拇指,说,专业。你们俩是情侣吧?要不要我帮你们拍两张。我说,这……糊糊说,好啊,那就麻烦大叔了。糊糊把相机递给大叔,然后拉着我的手,说,班班,快过来。

糊糊很放得开,pose摆得很自然,我反倒有些拘谨。大叔说,小伙子可以笑一笑,动作更夸张一点,这样你们俩才搭,才有年轻的感觉。我还是放不开。附近驻足的游客越来越多了。糊糊说,没事,这样呢?她收敛动作,配合我。大叔说,也凑合。咔嚓咔嚓几张。

大叔把成片递过来,问怎么样。糊糊说,还是大叔更专业。我看了一眼,还行,美中不足不是大叔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大叔问,你们住哪儿?我说古城。他说,我也住在古城,要不我们俩先加个微信吧,到时候我发给你,或者你来找我拷贝都行。我点点头,拿出手机加了大哥的微信。同时看到那个相亲的女孩已经通过我的好友申请,还发了消息,但我没有点开。

加完微信后,我们继续驾车向前。大叔骑得很慢,便不等他们了。一直骑到了网红S湾。天黑得很快,一团庞大的乌云笼罩在洱海上空,把洱海映衬成了“黑海”,猛烈的晚风从海面持续袭来,红嘴鸥躁动地飞在空中,叽叽喳喳地叫着,给人一种快喘不过气的压迫感。兴许是要变天了。迅速拍照打卡后,我赶紧载着糊糊去还车。

 

4

吃过晚饭后回民宿,休息了一会儿,糊糊先去洗澡。这时,大叔发微信来问我在哪里,我说在南门附近。他说那没多远,你走两步,过来拷照片吧。随后把位置分享过来,是一家叫“洱畔私语”的酒吧。我迟疑要不要去。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一趟。反正我来云南时,本来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我跟糊糊说了一声后便背上包出门。点开大叔发来的地图导航,就三百多米。很快找到地方,空间不大,大叔独自坐在窗边,换了身衣服,墨镜还戴着。我在他对面坐下,先开口,小妹妹呢?他说,在家,睡着了。我说,家?他说,对,我们来大理旅居,租了一套房。我说,原来是这样啊,实现了我的梦想。

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问要喝什么。大叔问我想喝什么,他买单。我说,这不太好吧。他说,我也算半个大理人了,你来了就是客,别客气。我点了一杯九十九的蓝色苍洱之恋。他也点了一杯,说,小伙子有品味,我来他家从来只点这款。等服务员走后,又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约你出来吗?我心里一颤,说,为什么?不是拷照片吗?

他见我如此反应,笑着说,别紧张,照片嘛,微信发一下就可以了。我把你约出来,主要是想跟你聊聊。我呵呵地笑,说,很高兴认识您!他说,别这么拘谨,我们是朋友。你比我小,可以叫我哥,别叫我叔。我点点头,说,好嘞,哥。大哥又问,今天跟你一起的那个姑娘是你女朋友吧?我心里又是一颤,说,是,怎么了?大哥说,别慌嘛。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她?我吓了一跳。服务员把两杯酒端上来,是那种倒三角的酒杯,酒是蓝色的,几粒冰块浮在上面,映射着晃动的彩色灯光,杯壁夹着一片柠檬。先生,你们点的酒水,请慢用。我又是一跳。

等服务员走远,我问,大哥为什么这么说?他说,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我说,难道大哥是警察?还是侦探?大哥喝了一口酒,说,我既不是警察,也不是侦探,只是比你多活了一点,多在情场摸爬滚打了几年而已。我把杯子举起来,微微递上去,哎哟,这么说来,大哥有故事?大哥笑了,说,苗苗她妈妈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我错过了她。我们俩也算有缘,之所以把你叫来,是想告诉你,爱就牢牢抓住,不爱就果断放手,不要留下像我这样的遗憾。我说,那依大哥的说法,我现在是该抓住,还是该放手?他说,我觉得你的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只是你不敢选。我只是给你一个推力,让你去做选择而已。我说,大哥当年是因为别人才放弃了苗苗她妈妈的?大哥又喝了一口,说,是。我说,那你的意思是,我现在该抓住?大哥问,抓住谁?我说,还能有谁?大哥说,应该不是照片上的这位吧?

大哥从兜里把我和糊糊的合照拿出来。他竟然已经洗好了。我大吃一惊。我说,我不是不爱她,只是……大哥说,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你既然有了别的选择,就应该果断一点。别耽误了这么好的女孩。

糊糊是好女孩没错,但是他这么说,把我当什么了?

我说,好,我知道了。

大哥把照片滑开,下面还有一张一样的。他说,如果你选择照片上的这个女孩,我就两张都给你。如果你选择别人,我就只能给你一张,麻烦你转交给她。

我问为什么。他说,你既然不选择她,就一点念想都不要留,彻底了断,这样对你们俩都好。我问,那为什么还要给她?大哥说,因为你做的选择她还不知道。而给你们照片,是我对你们的承诺,我必须先做到这一点。况且你出来这么久,总得把它带回去交个差吧?

真是遇到鬼了。

我一口把剩下的酒喝完,把他手里的第一张照片接过来,塞进包里,谢过他,起身出门而去。

这老男人到底什么来头?竟然对我了如指掌。还敢威胁我。算了,不生气,不能生气。不要忘了,此行最主要的目的,自由……开心……

我重新打理衣衫,清清嗓子,调整情绪,去小卖部买了瓶水去去酒味。回到住处,轻声敲门,喊了几声,都不听糊糊反应,趴到门缝底下瞄了瞄,灯是关的。我又给她打电话,正在通话中。微信也无人接听。这时,房东姐姐走了过来,你好?请问是遇到什么状况了吗?

我说,姐,我是107的租客,你应该还有印象吧?今天中午来的,我刚才出门的时候我女朋友在里面,就没带房卡,现在门打不开了,人也联系不上。姐姐说,107不是刚退房了吗?

什么,退房?

对啊,大概十分钟前。

我问姐姐是不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女生,穿着白色羽绒服,拉着一个粉色行李箱。姐姐说,确实高高瘦瘦,有个粉色行李箱,但穿的是一件黑外套。我又问有没有看到她往哪儿走了。姐姐说没注意。

我赶紧跑出去,把周围的街道转了个遍,但都没看到糊糊的身影。我满头大汗,疲惫不堪,失落地走回民宿,跟姐姐说我的行李还在房间里。姐姐将信将疑,拿着房卡去把门打开。

我的行李箱还在,糊糊的东西全部带走了。洗漱用品全部没有用过。我问退房之后,房间有没有打扫过。姐姐说,刚退的,哪这么快打扫?你要住不住嘛,住的话就免费给你住今晚嘛。

什么叫免费,我可是付了钱的好吗?但我决定换一家,拖着行李箱就走了。

我在附近找了另一家民宿住下。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糊糊跟踪我?还是他们俩联合起来给我设了圈套?

差点又忘了,自由……开心……什么都不要想了。本来来云南的计划里就没有她,不是吗?

我准备美美睡一觉,才想起来那个叫翠儿的姑娘。我还没回她的消息。

打开微信。她说,不好意思,最近有点忙,现在才通过你的申请。我说,没事,你先忙。她说,我忙完了,你呢?我说,我也没事了。

我们从文学聊到历史,从星座聊到mbti,从印度电影聊到日本动漫,无所不聊。回想二十多年来,从来没跟谁这么投缘过。我这次的选择一定错不了。

睡前,她问我还在不在昆明,请我吃饭。我想了想,说,在的。我们约好明天下午在翠湖公园见面。

 

5

我应约赶到西门等她,还好没有迟到。等了一会儿,一个身着棕色呢绒衣,靴子高到膝盖,戴着墨镜的长发女孩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一个小盒子,在我面前晃了晃,班班?我迟疑片刻,说,是。你就是翠儿吧?她点点头,然后把小盒子递给我,说,给你的。我说,谢谢。抱歉,来得匆忙,都没给你准备什么。她说,我是因为给你挑了礼物才迟到的,相应地,你准时赴约就是给我的礼物。我说,你真会说话。她转过头去,说,走吧,随便转转。

现实并不如网上那么自然,场面有些尴尬。我努力找话题,最后问她,方便问一下你给我挑了什么礼物吗?她说,可以打开看看。

我停下来,把小盒子打开,是一只系着挂绳的猫,灰色的,陶瓷材质,很可爱。翠儿说这是云南特有的瓦猫。嘴巴张着,肚子是空的,一般放在屋顶,可以起到镇宅辟邪的作用。据说,嘴巴张得越大越好。这只瓦猫张开的嘴巴已经占据了整个物件的一半以上。我说,原来如此,那这个看起来很不错。谢谢。她说,不客气。初次见面,一点心意。

我准备把瓦猫放回去。翠儿说,你可以现在就戴起来,拿着走路也不太方便。我点点头,把挂绳舒展开,挂在脖子上。还挺好看。真不错,我说。翠儿说,她会保你平安顺遂。我说,借你吉言。我实在是太喜欢这个礼物了,以至于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回馈。要不等会儿我请你吃饭吧?她想了想,说,也行。

我们继续走上石桥。湖堤上只剩下两只海鸥了。它们俩各站一边,彼此对望。

好家伙,居然还少了一只。我说,翠湖今年是怎么回事?怎么海鸥都不愿意来了呢?她说,可能是腻了吧?我说,什么?她说,哈哈哈哈,那儿不还有两只吗?你说像不像我们俩。

我心里咯噔一下,然后呦呵两声,离我们更近的一只被吓飞了。她吓了一跳,说,你干什么啊?我尴尬地笑了,说,我想让它们靠近一点。

翠儿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说,你笑什么啊?难道你不想吗?

她突然靠过来,抬头看着我,把墨镜轻轻地往下拉了拉,露出一双晶莹透亮的眼眸,说,像这样吗?

我有些手足无措,但还是试着缓缓抱住了她。她没有拒绝。这时,电话响了,是我的。我把手松开,拿出手机,是妈妈打来的。你等我一下,我先接个电话。我往桥下走,同时把电话接通。

妈妈说奶奶病重,说想见我,让我赶快回去。挂断电话,翠儿还在石桥上等我。我走回去,跟她说家里有点事,得先赶回去了。翠儿没有过问,说,你去吧,家里的事要紧,等你忙完我们再聊。我一直在昆明,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我说,好,我还欠你顿饭,会回来还的。

她陪我走出公园。前面有家奶茶店,她说,我请你喝杯奶茶吧。我说,我请你。我问她想喝什么。她点了一款柠檬茶。我也随她,把钱一块付了。

奶茶通体青绿。我尝了一口,还蛮好喝。翠儿说,对了,这款茶有个很有意思的别称,你知道是什么吗?我问,什么?她说,“暴打渣男绿”。我差点呛着,这名字……谁起的?她说,你该不会这一去就把我给忘了吧?我说,不会的,我答应过你,会回来找你的。等我。她又问,我愿意等你,但你真的会回来吗?我说,放心吧。她指着我胸前的瓦猫,说,那你敢不敢对着这只瓦猫发誓?我低头瞥了一眼胸前张牙舞爪的瓦猫,突然觉得不那么可爱了。

还没等我开口,翠儿又说,开玩笑的,我相信你。我等你回来,去吧。

 

6

夕阳西下,列车出发。靠在座位上,回想起来,此行不过两三天,却充满惊喜和意外,远远超出了我来时的计划和想象。此次云南之行,自由有过,开心亦有过,但都转瞬即逝。此刻我只感觉内心绞痛。这世间本无完美之物,距离产生美。除非我在这里结束生命,像来时的计划那样,否则迟早得离开它。

太阳落山时,列车驶离云南,进入贵州境内。像一把利剑,刺穿昆明准静止锋,直入乌蒙山脉的心脏。大雾弥漫,细雨绵绵。一股冷意将车身包裹,冻到心头。我准备合眼休息,却仿佛听见一声怪叫。仔细扫视一遍车厢,又别无异常。闭上眼睛片刻,终于听清,那怪声竟是猫叫,凶狠无比,不绝于耳,却始终看不见猫的踪影。

我慌了,手忙脚乱,把怀里的背包打开,希望能从中翻出一些可以用来对付它的东西。首先摸到了一张光滑的塑胶物,应该是我和糊糊的合照。我准备放下它,继续翻找,但手指突然被硌了一下。这是什么?我赶紧把它取出来。照片中,我的脑门被捅了一个小洞。我忽然回想起那天晚上,在“洱畔私语”,那个大哥把照片拿出来给我看时,手一直按在我的脑门上。

我没有更多的思考时间。一只巨大的灰猫已经出现在我的面前,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地盯着我。我确信自己曾见过它。但它并不如想象中那样让人着迷。我感觉自己的魂魄已经被惊出身体,即将失去知觉。最后依稀见它张开血盆大口,如驶过的无数个隧道一般,向东风驰的列车把我直直地送进它的口中。

我多么希望,这只是见手青的毒素发作导致的幻觉。

责任编辑:舟自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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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花壶
花壶  @灵萧仙子
布依族小说写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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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刘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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