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三部曲


文/曹渡帆

 

告别,人生开始的第一步。

 

一、离婚

他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出声。

酒过三巡,朋友们接二连三地接到妻子催促归家的电话,甚至隐约能从电话声中听出一两句脏话。

可是,唯独他的电话很安静。

朋友一边叹气,一边借着酒劲,咒骂自己的妻子,并不停地告诉他,他有一个如此贤惠的妻子,真幸福。

妻子,从不曾打扰他。不会催促他早点回家,不会在朋友的饭局上插话,不会过问他的事业,不会对他提各种无理的要求,不会干涉他的交际。他们少有争吵,总是清欢。他身边很多朋友对他的婚姻关系无一不是羡慕的。可是唯独只有他知道,疲惫的生活中,平淡清欢是多么的无济于事。

他心里有愁,她眼里只有秋。

他和她是相亲认识的,物质条件的匹配,让他们的婚姻没有一丝困扰与阻扰。一切仿佛就是约定俗成,有房有车有事业,所以他有了她,她觉得这就是命中注定。婚姻和爱情不同,婚姻是命,爱情则是命运。

在遇见她之前,他把生命用在了奋斗,事业、学习、挣钱上,可他却从未收获爱情。少年时代,他认为谈恋爱是件不酷的事情;青年时代,他把恋爱视为了人生规划之外的事情;临近中年,他没有了恋爱,直接开启了一段婚姻。他的一生总是过于成熟,所以他很少冲动,能很清楚地在各种利益面前进行权衡。年少时,他以为他看清了爱情,实则是看轻了爱情。可是,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他渴望拥有一个让人热泪盈眶的拥抱。因为他孤独了,所以他很难找到一丝安慰与理解。但凡能遇到一个默默陪他走的人,他就动了终身之念。只是,他知道这并不是他所期待的。

闲得发慌的日子,他与她之间也并没有过多的话题。尽管柴米油盐构成了他们之间最朴实的生活,生活却沉静得可怕,似乎没有一丝声响。

婚后,他对酒依恋更加浓重了。他把少有的下班时间,几乎都花在了与朋友喝酒上。酒精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及安慰。他身边的酒友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固定了。尽管他一直以来很孤独,但是他很怕孤独。

这是一个安静的夜晚。他在霓虹灯下吐得一发不可收拾。西装革履的他狼狈不堪,只有他自己知道很多东西早已远去,无法回头。沉沉浮浮的人生里,有逢场作戏,有阿谀奉承,可他宁愿只有一个人爱他,也不愿万人的吹捧。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有年轻人在嬉戏打闹,最美的年纪让人好生羡慕,爱情适合青春。

他习惯了匆忙行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最美的年纪故作成熟,他更不知道为什么在最美的年纪失去她,婚姻成为了他成功生活中唯一退而求其次的东西。年少时的他,不肯趋同的勇气,在这场婚姻中消失殆尽。

深夜,回到家后,她早已熟睡。她手机的信号灯在不停地闪烁,他第一次打开她的手机,是另一个男人给她发的消息,是些简单的问候。他点开了她关闭很久的朋友圈,一直翻阅到五年前,她的大学时期。那是她和一个男生拥抱在一起的合照,照片中她的眼里闪烁着光芒,笑得很灿烂。婚后,他从没见过她如此开心。

谁不曾有过青春呢?

他叹了口气,低声呢喃道,我们还是离婚吧。

一旁熟睡的妻子,默默地流下眼泪……

 

二、辞职

晚上10点,他又喝醉了。

只是这次喝醉不同于第一次,因为没有泪。

书、电脑、充电线、袜子、内裤、没扔的牛奶盒、吃剩的橘子皮……

他瘫在出租屋的旧沙发上,一如既往地猛喝白水,尽量地让自己保持清醒。他踉跄地走向厕所,撒了一泡尿,按下冲水按钮,习惯性地说了一声,“我靠!”

厕所的冲水钮已坏了很久,他每次不得不用最传统的方式结束收尾工作。

可这次,他吐了。

他疯狂地打开洗漱台前的水龙头,想冲净喉咙里残余的吐泻物。微弱的灯光,将他狼狈的样子照得一清二楚。此时,他竟不忍看到镜子面前的自己。终究,他还是活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了。发胖的两颊,暗淡的眼神、油亮的头发、嘴角边残留着没有洗净的呕吐颗粒。如今的模样如此合乎情理而又情非得已。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原来虚伪、油腻是可以被看见的。

甚至没来得及清洗地面的呕吐物,他就直接晃悠着躺在沙发上,他不想睡在床上,因为他觉得,一身酒气的他,还不配。

再过几天是他三十岁生日,也是他工作的第五年。五年前,他大学毕业,满腔抱负地以为能在这座城市闯出一片天地来。每天准时上班,准点下班,有求必应,有班必加。领导对他赞赏有加,同事对他心服口服,他用了不到五年的时间达到别人需要八年时间才能完成的业绩。不过他知道,这离所有人对他的期望还差得远。

凌晨一点,他醒了,口干舌燥又天旋地转。

他将玻璃杯里仅剩的白水一饮而尽,而一闭眼就是不断晃动的天花板。难以入睡,他打开手机,翻阅还没看完的朋友圈。

两小时前,她发了条朋友圈,是她和宝宝的合照。他把图点开,放大看了看,本想点个赞,却习惯性地退了出去。原来,点赞也是需要勇气的。我从没想过自己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女生,如今也嫁为人妻了。可他的内心没有半点波澜,有些人不是过去了,才不在意,而是不在意,才过去了。

这些年,他一直单身,并非没有遇到过喜欢的人,只是他很难将这种“喜欢”变为“爱”了。他不再那么强烈地想起她,忙碌的生活里她不再那么频繁地出现在他的梦中。只是在没有琐事的夜晚,他还是会打开朋友圈,看看她的近况。他希望她能过得好点,可他又希望她过得差点。如今的他不再能被轻易打动了,轻松与快乐的日子一去不返,那份属于少年的敏感渐被钝化。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还是那么渴望爱情。

酒淡了,味就没有那么重了。

清晨六点,他的闹铃响了。

此时,他已经躺在床上。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从客厅挪动到卧室的。床边的柜台上,放着一支凌美钢笔,是她送给他的,八年过去了,他一直保留在身边。他不再会写那些让人热泪盈眶的文字了,华美而冗长的句子在年岁渐长的过程中变成明了而直接的报告与文案。表达欲渐渐在生活的琐碎中被消磨殆尽。没有形容词的生活,充满了名词与动词。成长,是些空白的日子。少年时,鲜衣怒马,诗酒人生终归被剥去理想主义的壳。

清晨七点,他把厕所收拾干净了。

他打开衣柜,挑选今天要穿的衣服,他还是一如往昔严谨。不经意间,他瞥见衣柜下面的一箱杂物,那是他在换住所时本想扔的东西。他抽开纸箱看了看,里面除了些灰尘噗噗笔记本外,还有一把破吉他和一双回力足球鞋。他平静的脸庞,露出一丝微妙的笑容。曾经他不是没有过选择,只是他知道自己可能输不起,别人也不想让他输。

他望向窗外,想必这又是一个忙碌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人告诉你,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你就这样活着,没有一点疑问,激烈而又平淡地活着。

不知为何,他在文件包中拿出一张A4白纸,他拿起那支许久未用的凌美钢笔,所幸里面还有墨水。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此刻他想去一个令他心安舒服的地方。那里不用喝太多酒,有爱就刚刚好。

白纸上有一行醒目的字:

“这是我蓄谋已久的辞职,不需要荒唐的理由。”

 

三、分手

他是如此沉迷于她,在十九岁的年纪。

他是个沉默的人,不抽烟不喝酒,不太会说话,有时候甚至因为过于木讷常被朋友作为调侃对象的最佳人选。大学前,他专心于学业,从来不敢对恋爱抱有一丝想法;大学间,他羞于表达,对于所爱往往皆是错过。十九岁,他从未谈过恋爱,可对爱情怀抱诸多幻想。

他第一次见她是朋友的聚会。她引人注目,在酒吧里放肆地笑,放肆地说,喝起酒来从不含糊。他坐角落边默默地看着她,内心早已波澜不已,他的心跳得如此激烈且沉醉。她满足了他对于女人所有的幻想。

“遇见喜欢的就去追”,在十九岁的某天,她这样告诉他。

他和她恋爱了。

……

一个月后,他是如此不快乐。

往昔的幻想终究成为泡沫。他的生活在她面前太单薄,他与她完全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曾经他所痴迷的不过是他骨子里缺乏的东西。有些东西看一看很美丽,可一旦久了就失去了向往,甚至感到恐惧。

她是一匹野马,随性洒脱,不拘小节,总能游刃有余于每一个社交场合。异性朋友很多,且毫不避讳。他在她面前,总是很困窘,这种困窘不只来自于行为,更来自于心理的距离。他受不了酒精的味道,他受不了她与异性朋友之间肆无忌惮地交流,他更受不了她每次在凌晨时分给他的电话。

他从来不曾真正地走进她的生活,她亦从来不曾懂他。

恋爱并没有使他感到快乐,可他对于她是如此的矛盾。十九岁,他总以为自己勇敢了,就能收获,可是恋爱的煎熬,却让他如此的不轻松自在。不同世界的人,似乎只能成为淡如水的朋友。

尽管后悔,但终于,他说出了分手。这次恋爱,她或许从来没有认真过,他不过是她青春年少时一次渺如烟海的经历。他经过这次冲动之后,还是会对这样的女生心动,可是他学会了克制,他知道有时候,爱情并非如此。

在他的人生中有且有过一次,便够了。

责任编辑:讷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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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曹渡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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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少数人喜欢的写作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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