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们从子宫中来,到坟墓中去,无非就是从有呼吸的器具中搬到了无呼吸的器具里,人生呐!兜兜转转,还是待在盒子里,就像我们现在身处的这家饸饹面馆,这就是个盒,吃碗面,走出去,珏城也是个盒,再把距离扯远点,宇宙都是个盒。”
四碗饸饹端上来,牛博没有动筷子,而是发表了这样一段言论,本来挺开心的聚会,让他搞得冷场,我们剩下三个伙伴几乎同时拿起酒杯,让它悬在空中,目光直视向他,希望他再接一段话儿,让谬论转折,传播点积极的阳光箴言,好让大家都可以身无分文地度过这个漫长的冬天。
外面正飘着大雪,行人稀稀落落,往常般的周末晌午。
我们都是二十几岁失业半年的年轻人,科技发展得太快,导致很多产业都走向落败,矿上还用原煤滞销的借口不给结算工资。每名矿工都领了三四吨煤,上面扬言只要是煤矿合同内员工,冬季取暖用煤保证管够。可惜我们四个有三个是新晋奶爸,这煤倒卖掉,奶粉钱都不够,更不用说日常开销和每月信贷机构发来的还款账单。孩子的哭,老婆的吵,父母怜惜的眼神,银行对我们房产的虎视眈眈,种种种种,都在逼迫我们站在赤河边缘想要纵身一跃。
牛博说得没错,朝四周望去,确实找不到任何可以通往美好的出口,看不见的墙壁一波一波地往窄挤压,喘不过气,欲死忘生。
来饭馆之前,为了消耗时间,我们几个在网吧逗留了会儿,怀念了下少年时光,开了几局CF,个人竞技,自相残杀局,玩得别提多开心,看着那一盘素拼上面星星几点的花生米,突然回忆起这段,也不知是什么样的预兆。记忆构建梦,梦是反的,为图个吉利,我在心中拜了拜关老爷,特别虔诚。
孟伟夹着半支烟,喝了盅酒,那辣味让他湿咳,侧身低头朝脚边的垃圾桶吐口痰,赶紧抿了口面汤说:“烟盒也是盒,我们就这么拿着它,可以随意摆弄,像是早上醒来那股欲望全都聚集到身体的中央,你回头看看老婆的脸,给她盖紧被子,小跑到卫生间,打开马桶,握着它把玩,瞬间的快感,这才是人生。”
“让我来告诉你们什么是人生,你听过郑智化有首歌吗?可能比我们岁数都大,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是在十四岁那年,我爸晚上出去谈生意,我妈让我去歌舞厅找他。当时我很小又矮,踮着脚尖悄悄透过包厢门上的小窗户往里瞧,我爸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阿姨肩膀,举着话筒,就在那唱‘有钱的当老大,没钱的难过活,就算是看不惯,我又能如何’,我他妈当时就哭了,虽然我爸搂着姑娘,哼着欢歌,但内心是悲痛的。
我奢望自己长大了不要成为我爸那样的人,但我昨天晚上还在KTV里为了取悦姑娘唱了学猫叫,自欺欺人,这就是人生。”
余军说完,眼眶有点湿润,为了掩饰脆弱,他选择不再看向我们,端起碗,将身子扭在一边吃起了饸饹。
我撒了点芝麻盐,搅拌着饸饹,尝尝味道,咸了,筷子一撂说:“余军,你说的那首歌是《游戏人生》吧,没想到你小子挺有情怀啊!”
“你大爷!”余军含糊不清地回骂道。
孟伟打掉牛博手中的手机说:“能不能别再盯你那台全面屏手机,一天到晚就知道玩什么刺激战场,什么人生是个盒,你看看屏幕,被打死了吧!成盒了吧!”.
两个人开始彼此狂轰滥炸地拌嘴,那言语变得越来越过分,问候完爹妈,升级到爷爷奶奶,妙语连珠,祖宗十八代都翻了出来。都不用预判,再这样下去,肯定会动手,然后像是以往那般,连同着自己和饭店都祸祸得千疮百孔。
我拿起那盛着小菜的碟,起身走到孟伟和牛博中间,和事佬这个身份向来都是我的专属,可能因为我多读过几本书的缘故,大家都认为我是最理性最有主见的那一个,我咬根牙签,把他们俩按回座位说:“现如今正常老爷们儿谁还会在吃饭的时候谈什么人生,你们俩都有点疯,该看心理医生,别忘了我们今天是来做什么的,吃完这饸饹,马上要面对的就是有生以来决定命运的时刻,别忘了我们为什么痛苦?为什么愤怒?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场合下还在戏谑这操蛋的人生,因为别人的人生太他妈美好了,余军说得没错,你们也说得都对,所以我们要改变此时此刻这个狗屎一般的现状,听懂了吗?”
三个人像是打了鸡血,同时把筷子拍在桌面说:“不吃了,现在就出发!”
走出面馆,街口的傻子就奔向了我,这是我一直在救济的人,有家可归,但无父无母。本着积德行善的信条,除了家人之外,我还想再负个责,在没有官方的认可下接纳了傻子,每半个月给两百块生活费。而现在我连二十块都掏不出来,只好给他一盒烟,谎称明天去看他,这才把他打发走。
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话是鸡汤,什么舀一勺全是营养富足的积极香味,我简直是受够了他们,但我依旧不会抛弃眼前这三个半醉状态的哥们儿。从少年时期,我们就在关帝老爷面前歃血为盟,结为异姓兄弟,就着啤酒喝了各自的血,典型的国产中二,跟日本不一样,有着江湖热血,要不是我们互相信任对方,大家可能在各种各样父母不认同的娱乐活动中死了几百次。
他们仨那会儿按着我脑袋,激发我求生意识,残暴地让我学会游泳,导致大学救了一学舞蹈的系花,恩恩爱爱,毕业两年后就扯了证,有了爱情结晶。可是现在,我和老婆经常性地在晚饭结束后看着对方,盼望着可以二次燃烧出再造一个娃的火花。
看着那张依旧貌美的脸蛋,我总是会问她:“你还爱我吗?”
她起身收拾碗筷,每次回答:“你于我有恩,但是我现在不想。”
车子从凤城路拐出,目的地是郊区,那里一条刚刚试行的街面上开了家便利店,大型超市,美国沃尔玛那种规模。但凡有点胆量,都会把实验地点放在那儿,我们看起来是名正言顺的北方大汉,实际上内心还没家里的宠物狗血气方刚。
冬天从来都不会结束,雪花打在挡风玻璃上,孟伟开启雨刮器,眼前露出个扇形世界。雾蒙蒙的天气,墙壁和地都是白的,只有中间那台红色的ATM机,一剪寒梅,傲立雪中,是我们目前唯一想占有的女人。
02
赵焕抽着烟,屁股靠在帕萨特的发动机盖上沿,望着距离自己五米远外的那台着火的ATM机,大雪依旧没有停,刮过来的冷空气像是摆设,火焰丝毫没有减弱迹象。
接到报警的时候,他正窝在好友家中的沙发上,脚边是一盆炭火,客厅的电视机播放着一部美国八十年代上映的片子,马丁·斯科塞斯导演,罗伯特·德罗尼主演,故事对于赵焕来说比较压抑,讲述越战退伍回来的老兵,一直在纽约以开出租车为生,战争带给他激情,虚假的和谐世界让他失落,加上开出租车目睹了纽约城夜幕下那些琳琅满目的罪恶,性情就起了变化,令他愤世嫉俗,痛恨社会。没来得及看结尾,离开前好友剧透给他说主人公最后成为了英雄。典型的美国成人童话,赵焕办了这件案子,也不会再去把那部电影看完。
警戒线拉成个半圆,没什么作用,圆内的脚印很杂乱,物证科的人穿着鞋套,弯腰低头,看起来认真仔细,忙忙碌碌,其实收集出来的证物对破案丝毫没有帮助,赵焕开始猜想作案者会不会就是刚才电影中主人公那般的沦落人。
他将烟摁死在雪中,大摇大摆地拱过警戒线,走到了案发现场,从同事手中接过灭火器,对着那台鲜红的ATM机一阵喷洒,这样的行为,比开枪要洒脱。
物证科小队的负责人突然跑过来,夺过赵焕的灭火器怒气冲冲地说:“老赵,你在干什么?”
“我怕证据都给烧没了。”
“你这样一喷,才是把证据给毁得一干二净!”
“成!又是我的锅,喷都喷了,大不了回头我给上级写报告,出了事儿我负责到底。”
“好呀!老赵,你来!你来!”
负责人朝后右转,给赵焕让出条路,看看那ATM机,什么时候表面落了这么厚一层雪?涌动的红色全被遮掩,刑侦队队长这四五年干下来,赵焕每到一个现场都会出现一个或者几个惨不忍睹的尸体,皆是特大凶杀案,凶手缉拿归案后,清一色反社会人格,在审讯室还喜欢跟他讲道理,阐述他们那些歪曲的世界观,有时候要是少抽几根烟,还真容易被洗了脑,成为恶的门徒。
刑警这个职业,不仅仅有生命危险,还有精神受污的危险。早前某个同事,在一次抓捕行动中,与匪徒殊死搏斗,最后拿着匪徒的刀将匪徒毙命,事发地在上午十一点的菜市场口,行人众多,都认为同事才是那个坏人,还说他是杀人犯。
创伤应激性障碍,每个与生死打交道的人患症几率高达百分之八十,赵焕有时候还会去看望看望他,同事现在是个监狱生活科的科长,短短几月,就从干练的小伙变成了喜于颠勺肚皮滚圆的中年大汉,菜炒得还真不错,色香味俱全,赵焕不禁舔了下唇边刚沾上的雪花。
所以,看着这台死去的机械尸体,赵焕双手捂在夹克兜中,多多少少有点手足无措。
大雪迎风而停,铃声顺势而响,不祥之乐,果不其然,ATM机爆炸之后又发生了一起命案。
车子缓缓行驶在积雪的路面上,后驱车的缺点暴露无遗,每次路口减速刹车,车屁股就扭动一下,这让赵焕有点气急败坏,防滑链又懒得停车再装,就这么慢悠悠地向前涌动,半个小时候才赶到案发现场,队长站在警戒线外正黑着脸,已经做好挨训的心理建设,没承想经过的时候,张副局并没有骂人,而是拉住赵焕叹口气说:“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都惊动了省厅,局里现在压力很大,你是我们刑侦队队长,得尽早把案子破了!”
“局长,我连现场都还没看呢?”
“来吧,我领着你进去。”
一间废弃的汽修厂仓库,顶棚的彩钢瓦破了很多洞,地面上的积雪是一块一块的,像是自己伤疤累累的后背,赵焕不禁扶了扶患有旧伤的腰。三具尸体,每位死者躺着的姿势都很飘逸,果然是放飞自我,任性地与生命告别,凑近一看,是枪伤。
法医吸吸鼻子走过来说:“现场发现了三支手枪,有两支有火药痕迹。”
“毒贩火拼?黑吃黑,自相残杀?”
“没有找到疑似毒品的东西,四个死者的身份已经确认了,之前都是同一家煤矿的员工,现在是失业状态,年龄和你差不多大。”
“他们怎么会有枪?”
“我也不知道。”
法医指了指躺在台阶上的死者说:“这个叫孟伟,二十九岁,原牛湖煤矿安全员,就是每天下井溜达检测瓦斯浓度以及其它安全隐患,有个老婆,是名小学老师,不过刚刚生完孩子,还在坐月子。”
赵焕挑眼望去,有具尸体躺在辆报废的三菱车下,车子的副驾驶门朝外开着,正好将尸体视觉上一分为二,赵焕指着那车问:“那个人呢?”
“牛博,三十岁,原牛湖煤矿一线工人,主要工作就是钻井埋雷管,保证每天的掘进照常进行,也有个老婆,某家丝织厂的市场部员工,孩子两岁半,不过由于半年没有发工资,正在准备辞职。”
“啊,那这位死者也算是半个炸药专家啊!”
“还有在你左边躺着的,就四仰八叉那个,叫余军,二十八岁,原来在煤矿上当分队文书。”
“也有个老婆?对不对?”
“这个你就猜错了,他没有老婆,但有个女朋友,是酒吧的DJ,挺能花钱的,每天都是奢侈品上身,感觉余军每月那点工资完全供不起。”
“还有一具在哪里?”
“仓库外的后面,我们找到时,尸体都快被雪淹没了,叫程立,原牛湖煤矿维修工,他也有个老婆,搞新媒体的,也有孩子,一岁半,枪伤和其他几具相似,集中在上躯干,这四个人应该是做了什么劫财的行径,分赃时出现分歧,然后,枪林弹雨,噼里啪啦。”
赵焕没再回话,走出仓库,在警戒线前点了支烟,他不是没想到另外一种可能。四个人遭人谋害,枪是伪造自相残杀准备的假证物,如果真是这样,这案子可就复杂了,经验告诉他,牵连者中必有握权者。
03
“你这制作方法不对啊?矿上仓库不就有吗?堂堂的一线掘进工,顺手牵羊还不是小菜一碟?”余军蹲在牛博跟前叨叨,他这嘴,别看是个文书,上达天廷,下及百姓,工作要的就是个谨言慎行,可他呢?在领导面前啥都敢说,在工友面前啥也敢骂,直言不讳,便毁了前程。
原本他这个职位跟我们这些体力活儿不同,矿上开源节流大裁员,像他这种可以写公文打表格的人才,但凡有点眼力见,都不会被辞退,可惜是个憨批。
牛博只穿了件背心,两只手正捏着两根引线,朝那根二十公分长的钢管里双向塞入。他歪头白了余军一眼,肩膀一抬,便把余军顶倒在地上,检测器显示出数字24,第一枚雷管大功告成,牛博抬手擦擦汗说:“咱那煤矿,别看产量不咋地,安保做得倒是密不透风,别说雷管,你朝兜里揣支改锥,过大门警报器都能给响,放心,我这三年引爆经验,天天摸这玩意儿,拆卸过很多次,造个这还不是轻轻松。”
仓库的门滋啦作响,被推出条小缝,随着那刺耳的声音结束,首先跃现的是孟伟那大脑袋,他朝我们痴痴一笑,眼睛眯成条直线,典型的贼眉鼠眼,轻声蹑脚地走进来,上衣鼓囊囊的。孟伟站在机床前,拉开衣服链,拿出两个似是装着烧鸡的棕黄色档案袋,余军马上凑到前伸手摸,孟伟拦住他小声说:“干什么呢?干什么呢?不是吃的,不是吃的,都过来,都过来,我给大家准备了惊喜!”
牛博回过头问:“五百万?”
余军指指档案袋说:“一定是吃的!”
仓库的沙发躺着很不舒服,有落枕的预兆,我扶扶脖子打个哈欠说:“我猜应该是惊吓。”
孟伟努力想要睁大双眼,但依旧看不清他眼皮下的眸子,他两只手伸进档案袋中,自己还哼着配乐,经典的二十世纪福克斯公司电影开幕背景曲,我们都屏息等待着。他抽出两把手枪,可以打死人的那种,吓得我就从沙发上跌了下来,我站起身,拍拍裤子的灰,焦急地走到孟伟前说:“妈的!你怎么搞到的!”
“我舅舅是黑社会啊!”孟伟一脸诚实地回道。
余军从档案袋中摸出把枪,挪到眼前说:“这枪是仿真枪吧!这年头普通人怎么会搞得到枪,孟伟我们这是个严肃的行动,你别老戏弄我们。”
孟伟激动地喊道:“余军,你他妈给我放下!这是真枪!”
“你个憨批!不要扣扳机!”我跟着喊。
嘭!
仓库内溅起火花,我和孟伟都有点惊慌失措,慢慢地将目光移到余军的身上,发现他在用同样木讷的脸看着我们,那把枪早已吓得跌落在地,他抬起手,指指我们身后,我和孟伟转过身,牛博整个人仰面躺在地上,满脸挂着黑色灰尘,那工作台上刚刚制造的雷管冒着一股火焰。
我们不敢靠近,怕看到一个失去呼吸的伙伴,只见牛博抬了下腿,挠挠后脑勺说:“妈的!忘了拉起保险丝!”
雷管制造出现失误,它炸了!
半个月前,我们四个青年失业人口试图想要拦住矿长的门,无论怎么样都得给我们一个不结薪水的说法,毕竟也算是矿里老员工,底层岗位一条心。大门的保安在抽完我的半盒玉溪后,把我们放了进去,不进门之前还是阳光晴朗,这腿儿刚迈进半米,头顶就浮现乌云,真不是什么好预兆!
堂堂正正地穿过调度大楼,摆出一副哭丧的脸便上了办公楼,矿长也是胆子正,拖欠几千员工工资大半年,居然还能心安理得地坐在办公室内开着电脑看直播。这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物,见了我们,也不惊慌,先跟你客气地笑,动作娴熟地发烟,言语温和,但就是不跟你提发工资的事儿。聊着聊着,我们就感动了,体会到领导的难处,满怀歉意地就离开了煤矿,直到晚上吃饭时,老婆和你唠叨家庭开销,才恍然大悟,又被矿长那猴调给诓了。
这不是第一次,而是很多次,我们带着不同的情绪,收获相同的结果,长期拖下去还真不是办法,必须要做出行动了。
那天是个黄昏,我们拼凑了兜里的钱,正好够去小吃街喝四碗肉丸吃两提小笼包,大家坐在那二十来公分高的长凳上就开始掰扯,此情此景,没有酒都能尽兴,心里那点犯罪欲望强烈燃烧,聊着聊着就扯到了非法赚钱的渠道上。
孟伟提议不如去贩毒,他舅舅黑社会,主要营生就是以买卖大麻为主,可惜几个人都怕染瘾,别到时候钱没赚到,倒是把自己给毁了。牛博说不如去盗墓刨坟,专找元代以上的墓下手,连个尿壶都能买十几万,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谁都怕鬼,更别去找鬼,还偷鬼的东西,很容易把自己也搞成鬼,这个建议也不科学。余军指指不远处掉漆的舞厅招牌说:“不如我们开按摩店吧!”异口同声地滚蛋,抑扬顿挫。
我喝了口肉丸汤,拿出支烟点燃说:“不如我们抢劫一座煤矿!”
三人看向我,露出鄙夷的神情,马上又转换为折服,不约而同地竖起大拇指说:“牛逼!太棒了!就这么干!”
抢劫,指行为人对公私财物的所有人、保管人、看护人或者持有人当场使用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方法,迫使其立即交出财物或者立即将财物抢走的行为。口头达成一致,可不能马上付诸行动,抢劫一座煤矿,这事儿要是执行,瞬间可以爆了热搜。
想要拿到一座煤矿的控制权,必须得控制住当天煤矿所在的所有工作人员,这样一说,更像是绑架勒索。所以,我们必须得经过各种各样的训练和实验才敢去对目标下手,一周内选了很多地方打算作为开胃前菜,我挑了家金店,孟伟选了个银行,余军最没出息,拿的照片是小卖部,牛博的照片经过投影仪打在白墙上时,我们仨都有点懵,画面中是个很空旷的地方,三位一体,中央是台ATM取款机,牛博说,先从这个开始吧,在市郊区,四周没监控,我们把它炸了,然后分赃。
“牛博!你没事吧!”孟伟一个喊声将我从回忆拉了出来。
牛博站起身摆摆手说:“没事儿!再造!失败是成功之母!”
我松口气,回过身问孟伟:“你拿枪做什么?”
“安全起见,自卫啊!”
余军皱皱眉吃惊地说:“枪还能自慰?”
04
一开始调查方向就出现了错误,赵焕办过的黑幕大案太多,摆到现在,但凡珏城出现犯罪事件,就老联想到什么政治阴谋,商业斗争,掌权者和握钱者狼狈为奸,为了那份虚幻的利益草菅人命,试图掩盖犯罪事实,顺着这个思路去办案,结果一无所获。
领导给的一周时间如约而至,赵焕站在珏城公安局办公大楼的走廊中,摸着旁边那迟迟没有供暖冰冰凉的暖气片子,开着窗户,吸着雾霾,抽着香烟,试图把自己的脑袋搞得迟钝一点,这样在领导狂轰滥炸的谩骂中可以自然地卖傻。轻轻磕门,推出半扇空间,站在沙发前,看着张副局那铁青的脸,赵焕也不说话,双手插进裤兜,打了个嗝,一本书就朝他飞了过来。
他敏捷地接住,憨厚一笑说:“局长,再给我一周,保证把案子破了。”
“瞅你那样儿!当初信誓旦旦信心满满,小赵啊!你还是太浮躁,有些事如果不在能力范围之内,可不敢随便允诺。”
“我这不是给自己注入目标,让精神充满能量,这样才有精力和斗志去办案子啊!虽然没办好。”
“属你一天能贫,再给半个月,正月之前必须给我个结果。”
赵焕直起腰,稍息立正,行军礼道:“保证完成任务!”
从办公室出来,赵焕叼着烟走进刑侦队大厅,新招纳的一批女警正坐在电脑前看着监控录像,挨个问下来,和之前总结的时间线差不多。案发当日,孟伟等四人在市里凤城路一家饸饹面馆待了大约四十分钟后,便开着一辆车牌号为晋JM2314的五菱宏光在市里兜圈子,之后上了外环路,最后消失在郊区一条无名公路上,大约三十五分钟后再次出现在西环路上,兜兜转转,曲曲绕绕,便停在了案发现场——那座废弃的汽修厂仓库——之后再没有任何人进入,所以起了内讧,自相残杀的推断是可以确定的,但最大的疑点是,案发现场发现的四支枪来源于哪?而且仓库内还有火药痕迹和一些损坏的雷管引爆器。
这四个人肯定在谋划一次犯罪,甚至是恐怖袭击。
赵焕摸摸干瘪的肚子,瞄了眼手表,已经中午十二点,想想也是有段时间没回家,印象中这大半年各种各样的案子层出不穷,长期睡在警局宿舍,那床褥子都被疲惫的汗水给染得乌七墨黑。他吸吸鼻子,冬天永远都不会结束,钻进犹如冰窖的车里,发动引擎,果断地开启暖风,标准地倒车出库,行驶进凤台大道上。路上一如既往的拥堵,轮胎每推进两米,就得等待五分钟,那红灯像是没有暗过。
这个时候,赵焕不会想起往事,如珏城大部分男人一样,半开车窗, 点燃根烟,哼着音响内传出的粤语老歌,遥望着阴霾的天空。
“是非有公理,慎言莫冒犯别人,遇上冷风雨休太认真,自信满心里,休理会讽刺与质问,笑骂由人,洒脱地做人,少年行 洒脱地做人,继续行,洒脱地做人。”
赵焕走出电梯,声控灯坏了有大半年,物业一直拖着不修,站在漆黑的空间内,几乎快要忘了是正面的门还是侧身的门,正在犹豫不决时,眼前跃现一束白光,王凡穿着一身灰色的家居服手里拎着垃圾袋与赵焕正面相对,场面突然僵硬,俩人礼貌一笑,王凡抬手就要按电梯。
“你去干嘛?”
“倒垃圾。”
“不用了,我就是来看看,一会儿还要走,下去的时候我顺便就把垃圾倒了。”
王凡嗯了一声说:“你吃饭了吗?家里还有咖喱。”
“好的,还真是很久没有尝过老婆的手艺了。”赵焕边说边推开了房门,客厅很整洁,在茶几上抹了一把,没有灰,婴儿房半开着门,但没有孩童的啼哭声。一年前,王凡怀孕,由于赵焕的工作性质,没法全心全意地照顾,结果王凡在停电的某一天,下楼取快递的时候摔了一跤,赵焕赶到医院,孩子已经没了,从那开始,两人关系便不再如曾经甜蜜,真的成为了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咖喱饭摆在赵焕手边,拿着小勺一阵狼吞虎咽,王凡不禁笑着说:“你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媳妇儿,你这手艺越来越棒,太香了。”
王凡收起微笑,抿口水说:“其实是我叫的外卖。”
“哦。”
“赵焕,我特别欣慰,你依旧还是那个样子,认真工作起来很有魅力,平日高兴时又像个孩子,可是我感觉自己一天天在衰老,每周有三四天都是不开心的状态,我是真的没法像你那般表现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怎么了?老婆?工作上的问题?”
“傻瓜。”
“要不办完这个案子,过年的时候我们去旅游吧,你不是一直都想看海吗?我们去海南!”
“我们离婚吧。”
赵焕顿在沙发上,不知该回答什么,岁月让他连挽回两个字都说不出口。手机传来条内部邮件,赶紧拿起打开,避开王凡的眼神,是物证科的报告,那台被自己毁掉的ATM机经过一周的反复检验终于查出端倪,这台机械尸体上的火药痕迹和在命案现场的仓库发现的火药痕迹一模一样,难道孟伟他们的目标就是那台红色的ATM机?
“凡儿,我现在有紧要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吧!”
又是一个匆忙的背影,自己还真不是个称职的丈夫,对于婚姻和家庭,向来都是在躲避,还真是丁点责任心都没有。
手机响起铃声,依然不祥之乐。
“喂,老赵,你在哪里?”
“我在家。”
“出事了,你赶紧来!”
“什么事?”
“牛湖煤矿有个员工把他们矿长给绑了,还扬言说要炸掉整座煤矿,我已经赶到现场了,人质的身上绑着一圈炸弹,拆弹组说那不是虚张声势,是真的炸弹!”
“好的,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先让谈判专家去和绑匪沟通,二十分钟马上赶到。”
05
一切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我们会在下车之前戴上那种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针织帽,还有煤矿配发的防电手套,牛博会抱着两截炸药和雷管用万能胶带沾在ATM机的屁股上,孟伟负责按下引爆键,我和余军东西各蹲一个口放哨。这个地方偏僻,很多房子,但都被外地收废品的隐形富人给撬去了门窗,西北风呼啸而过,身后荒凉的镇子便会发出那种只有在歌舞厅内廊里听到的呻吟声。
这个实验地点未免选择得也太怂,大干一笔是什么意思?就是在大庭广众下给那些隐藏着自己罪恶的人做出榜样,他们会惊慌,会不知方向地奔跑,躲在狭窄的角落里悄悄地冲我们竖起大拇指,来温润他们被社会压迫的神经。
尽管我们在犯罪这条路上刚刚发动引擎,严格地说,业余人士,但还是要遵从制定的计划来实施,傍晚十八点五十八分,多么吉利的时间点,孟伟会点击按钮,ATM机会如同设想那般屁股开花,储存钱币的内舱会爆开个大口,以最快的速度把里面的钱全都搜刮到我和余军背着的那个旅行包中,伟大的一次壮举,我们就是那海上的浪,激情澎湃,充满梦想。
我们都有些紧张,冬天过分的寒冷,身体沸腾般炽热,那汗水从额头渗出,沿着颧骨落在雪地中,给这纯白的世界扎出枚伤口,听它们哭。
分针一圈辗转而过,我们眼神相对,摆着从美国大片中学来的手势,孟伟双手捧着启动器,就像在保护着自己的孩子,轻轻一按,嘭的一声,火光四溅,ATM机烈焰燃烧,状如凤凰。
令人操蛋的是,爆炸如此强烈,却没有一张钱被冲击波弹射到空中,当下绝望,日后依旧没有希望。
牛博蹲在ATM机的后方,从工装裤拿出扳手,朝里面一阵扒拉说:“这里面根本没得钱啊!”
孟伟点燃根烟,下巴缩在衣领里,走到牛博前说:“我还想问你呢?这个目标不是你找的吗?怎么之前也不拿卡试试能不能取出钱?”
余军吐了口痰说:“牛博你这个二百五,咱们辛辛苦苦劳神费力几天几夜,结果就是只给取款机破了个处?”
我把手枪收回腰间,拽拽衣服下摆,拿出手机走过来说:“我刚才查了一下,这台ATM机三年前就停用了。”
牛博摇摇头,站起身,走到面包车跟前拿出瓶江小白灌了口说:“白花了这么多造炸药的钱,咱们是不是得均摊,这要是让老婆看到我银行余额,非得跟我干架!”
“都什么时候了?还和兄弟们谈钱的事儿,妈的!这枪我还花了差不多四万块呢!”孟伟气冲冲地说道。
余军弓着背身,右手夹着的那半截烟快要燃尽,马上就要烧到他的皮肤,他望着孟伟说:“这枪不是跟你舅舅拿的吗?”
我眯着眼看了看这台越烧越旺的ATM机,回过身抽口烟说:“大家别吵了!都说了只是一个实验,我还觉得巨他妈成功,毕竟到现在还没听到警铃,放下心态,回到仓库,重振旗鼓,仔细研究,然后给矿长一个这辈子都让他做噩梦的教训!”
我就是这样的角色,即使在一出惊心动魄的犯罪桥段中,我的功能性异常明显,旁观者都觉得我是那个牵头人,其实我就是个可以支撑故事照着作者的规划继续走下去的工具。他们所有人都能失控,唯独我意识清醒,且保证遵守这该死的命运不会开叉。
如果真要谈谈我的自我,可能我周围的所有人都得死。在我的大脑中至少蕴含了一千多种杀人方式,根据那些人不同的性格来选取不同的杀人方法,至于会不会对我的老婆和孩子以及眼前这三个喝醉酒就喜欢去搓澡的哥们儿下手?那要看老天爷怎么玩。
仓库门被生硬拉开,我们几个都挺狼狈,各自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躺在上面,一般这种情况,大家会在清醒状态里聊会天,以此来检讨刚才对好兄弟那些失礼的行为,我不用,毕竟你们都看得出来,我最会和光同尘,不论男女,让每一个人都开开心心,对我的魅力沉迷。
他们三个聊得很欢,话题越真心实意,距离就越近,我打个哈欠,抬起头,发现他们竟然跪在了一起,当着彼此的神父,说出各种各样的忏悔。
“你知道的?孟伟,我牛博从小和你一条裤子长大,肯定是过命的兄弟,但我有些事儿瞒了你,那时候刚上高中,我给你拿了封情书,说是我们班上的学习委员含泪而写,其实那是我写的,为了保证真实度,还在纸上沾了点唾沫,你却信以为真,结果你在众师生面前就出了丑,被那学习委员拒绝的话语打得伤痕累累,整整三年,大家只要提起你,就是个笑柄!”牛博说。
孟伟拍拍牛博的肩说:“博儿,没关系,我也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儿,还记得咱们刚进煤矿那会儿吗?本来应该是我去一线挖煤的,但我瞒着你悄悄地又给那混蛋矿长送了几斤三十年老白汾,你现在落下的肩伤,都是我的错。”
“我也对不起你俩啊!哥!每个月我都会扣一点你们的工分,记在我的头上。”余军边吃着面包边说。
孟伟摆摆手说:“军儿,不瞒你说,就小梅,你对象,之前还跟我谈过一段儿,后来你带着她出现在咱们兄弟面前我还点诧异,后来小梅还找过我。”
余军抽了口烟说:“没睡就行。”
牛博可能有些醉了,他笑着说:“不止一夜吧!孟伟!”
“FUCK!为什么?孟哥?我说我女朋友老说永远忘不了那个给了他第一夜的男人,也是个矿工!”余军站起身拿出手枪指向孟伟大声喊道:“我要杀了你!”
我赶紧从沙发上跳起来说:“你们干什么?”
余军这疯子不知怎么回事,居然又把枪口对准了我说:“程立,你也不是什么好瓜,你和牛博老婆那档子事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他老婆曾经谈过恋爱,可是你们两个狗男女都瞒着博哥,我还撞见过你们去开房。”
牛博吃惊地看向我,把枪也指向了我说:“老程,这是真的吗?”
绝望的人有时候只需要那么一点点火苗,就可以点燃身体沉睡的暴力因素,他们都疯了!孟伟拿起枪,前思后想,把枪口抵在了余军的脑袋上。我们不是因为分赃不平等剑拔弩张,而是因为那个心里最深爱的人勾结自己最信任的兄弟背叛自己而要扣动扳机。
我癫狂大笑,做出投降手势说:“孟伟,牛博和你老婆也有一腿儿,为了隐瞒还请我吃了一顿饭。”
牛博视线又落回到孟伟身上,就是这个瞬间,我迅速从腰间抽出手枪,对着头顶扣动扳机,声响惊动了他们的神经,对面传来两声枪响,孟伟和牛博便倒在了地上开始抽搐,余军瞪大着眼睛望着我,我摆摆手,走到他身边,慢吞吞地戴好手套,捡起了牛博手边的枪。
“怎么办?哥?他俩是不是快死了?”
我拉紧保险,歪过头看着余军发出让他安心的微笑,举起枪冲他的胸膛扣动了扳机。他们爬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挪动,似乎在逃避黑白无常手里的锁链,我站在一片鲜血淋漓中,等了很久,直到他们失去呼吸,想要把枪物归原主,颠倒几次,始终不满意,耳边传来脚步声,把手摸向腰间的枪,我还不能像他们这样窝囊地死去,至少在完成那个事情之前。
06
赵焕站在牛湖煤矿那几座庞大的煤堆前,看着高处那个愤怒且冷静的同龄男子,突然感觉这个世界分外魔幻。那个握枪控制着人质的不是别人,而是警局确认死亡的程立,那么躺在停尸房里的那个男人又是谁?
谈判专家上去过,被打穿了大腿,伤到大动脉,正拉往医院进行抢救,凶多吉少。张副局也上去过,和绑匪骂了半钟头,枪倒是也响了,但打偏了,同事们只好把张副局拉了下来。
其实绑匪说出的条件不过分,首先让政府先把怀里这个贪赃枉法的矿长给双规,然后给所有矿工们的工资结清,这样他就不会杀掉人质。
程立这崽子声称煤矿各个角落都埋了炸弹,只需要对着左手上那个遥控器轻轻一按,轰轰隆隆,在场的所有人都会死,谁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但还是得去盘查。赵焕思虑着劫持人质是真,埋炸弹肯定为假,他看向上气不接下气的张副局说:“我上去和他谈谈。”
“拿上枪,找到时机就把他击毙!”
不得不说,上面的风很大,程立和矿长俩人,体积上占优势,站得很坚韧,赵焕不行,整个身子都在摇摆,还尴尬地冲程立笑。
“你他妈笑什么?晃什么?你这样很不尊重我啊!你想让他死吗?”程立说着就把枪口抵进了人质的脖子。
“放轻松,兄弟,我不是来劝你的,我只是想近距离地看这场华丽的演出,你为什么站在这里,因为只有这里没埋炸弹,而且这个堆还是软煤,你选择站在这个地方,不就是为了在爆炸的时候可以全身而退,不伤一丝一毫。”
“哥们儿,你是我现在见过的唯一一位还算有智商的警察,但我不会带上你,我会冲你开枪。”
“听着,我上来这个地方,就是因为我不想死,我老婆都要跟我离婚,我不想让它实现,要是煤矿炸了,我老婆就成了丧偶,她可能会开心,可我不想看她开心。”
“别跟我提老婆的事儿!”
“好好好,我不说,但是,你现在大动干戈地搞这么一出,在现今这个社会真的可以如愿以偿吗?醒醒吧!哥们儿,你看到那无人机了吗?估计网上早有人直播了,很多人都在看你的笑话,你这辈子只想做一个笑话吗?”
“我他妈就是个悲剧!我们从子宫中来,到坟墓中去,无非就是从有呼吸的器具中搬到了无呼吸中的器具里,人生呐,兜兜转转,还是待在盒子里,就像是我们现在身处的这座煤矿,这就是个盒,走出去,珏城也是个盒,再把距离扯远点,宇宙都是个盒,再见了,该死的世界!”
赵焕迅速拔出手枪,枪口对准程立,子弹破膛而出,无奈寒风吹得太大,老天还是惩罚了该惩罚的人,人质的眉毛被血孔一切为二,恶人失去重心顺势倒地,轰隆声如同预言在耳畔响起,乌黑色的天空开出五彩缤纷的花,那是不远处一家游乐场的烟花秀,璀璨,耀眼,点亮了所有人真实的面孔,丑陋美丽,弃之可惜。
07
傻子惊愕地望着我,像是在看着恶鬼,他流着口水,与此同时还落着泪,像是电视剧演的那般高举双手跪在地上央求道:“不要杀我!妖怪!不!神仙大人,我只是来找我哥的!”
我于心不忍,别过头,放下枪,不想看他的脸。
听说过同卵双胞胎吗?
我妈生下我俩的时候,外表都十分完美,可惜傻子却在子宫内被我用脚踢坏了脑袋,我那时候连自己是什么玩意儿都不知道,我有什么错?整个成长时期,那个只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过得十分快乐,而我作为家里未来的顶梁柱,要学习,要学会一切生活技能,要考上大学,要找份体面的工作,然后找一个勤俭持家的老婆再生一个我。
而傻子,他只负责享受和欣赏。
父母死后,我成了傻子的监护人,每天都在给他洗脑,让他不要叫我哥,让他不准洗澡,久而久之,我们的面容越来越不像,我甚至去警局给他申请了失踪,让他住在镇子上一家关门的棺材店里,鬼知道这个秘密无所谓,只要人不清楚就万事如意。
放下枪的瞬间,傻子喊了我声“哥”,脚步极快地跑出仓库外,可惜只穿着拖鞋的他迈进雪地就寸步难行,我跟着他来到眼前银白的荒野,从身后把他搞晕,用雪给他洗了把脸,并双方交换衣服,还需要在他身上补个几枪,多股鲜血冒出,那是自由。
我站在雪地中不放声地大笑,就像是刚刚放学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