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沉溺
她怀疑自己是被“00000000000000”这样一串来电给吵醒的——但睁眼一摸,手机早就没电,横尸枕边——看来又是梦。
自最后一次和大竹通话,她开始多梦难寐,醒来又想不起梦了什么,只记得梦境五颜六色,飞速旋转,最终化作空白,蒙住记忆,天光大亮。
陈旧的窗机空调在她头顶嗡嗡作响,冷硬的人造风直戳裸露的脖颈,她的牙齿在微颤的空气中再次作痛。自最后一次和大竹通话,她的牙总时不时的疼。得抽空去看看了。她这么想,披上睡袍,一轱辘滚下床,跪坐在墙角,给手机插电,屏幕亮起,很快就带来一阵嗡鸣。自她加入一个“婚外联盟”的微信群,手机总是热闹的。陌生的名字,陌生的头像,吐出一串串关于婚外情的甜蜜气泡,传到她耳里、心中,仿佛带她潜入一场孤魂野鬼的派对,享受游离于黑洞边缘的刺激与快感。
三个月前,她在网上寻到这样一个分享婚外情的微信群,仿佛觅到知音,飞速加入联盟,并毫不保留地与盟友分享她与大竹的故事——那时他们才刚刚确定关系,而他有一个结婚八年的妻。
她无法公布在朋友圈的恋情,倒在微信群里收获许多祝福、鼓励,有一种赢了“婚姻”的莫名骄傲。
今早群里又来了新人。她扒拉着错过的聊天记录,逐渐拼凑出一个新的故事:
一个少妇,还没孩子,爱上了比自己小五岁的同事,纠结要不要和丈夫离婚。
少妇将自己衡量的利弊制成表格,发到群里,望盟友指点。
她虽然没有好心情,但还是好奇地放大表格来看:
左边一栏:丈夫有钱,稳定,对我好,可以继续生活在上海。
右边一栏:同事初出茅庐,没有社会地位,没有工作经验,没有积蓄,感情不稳定,没有广州户口,也对我好。
去爱,还是不爱,这是个问题。有人在群里戏谑。
她看着这问题,想起了大竹,牙疼得更厉害。她跑去厨房,烧了热水,浇湿毛巾,敷在右脸——她也不知这样管不管用,只觉得那片沁入肌肤的温暖,像大竹的手掌,令她舒适。可尽管如此,她还是无法停止心中的算盘:清清楚楚,一点没错——大竹已经有五天没有回复她的信息了。
这五天来,她不断重刷记忆:那天,夜晚九点,她给大竹打过电话。虽然那个时段,她是不被允许联系大竹的,可她还是忍不住打了过去。为了确保这记忆的真实性,她将五天前与大竹的通话记录截图保存——虽然时间短得可怜。
喂?
喂——你在干吗?
唔知啊,唔知,嗯。
就这么快,半分钟也不到,大竹挂断了电话。
“唔知”是他们之间的暗号,一旦他妻子在身边,他就以“唔知”来告知她不要来打扰。
大竹总是想得比她周全,像一匹思维缜密的老马,在她每一次踏上征途前,都尽心指点,哪条路遍布荆棘,哪块地可放心驰骋。在她还没有和大竹在一起的时候,她曾说,大竹像一个迟到多年的父亲,终于在她孤身于异乡时,为她保驾护航。那时大竹没说什么,过了几个月,忽然又提起这茬,他说,我愿意做你的朋友,你的师长,但不要做你的父亲啊。为什么呢?她有点明知故问。他没有回答,但吻了下去。
在这漫长的吻里,她像坐上滑滑梯,不知耻地溜下去。
他们开始在凌晨后约会,爬进无人的幼稚园,躺在草坪上看星星;握着啤酒瓶,在空旷的海滨长廊上拉手转圈,两人都醉醺醺。她在他定下的日程表里,享受着昼夜颠倒。直到那天,她有点故意地打破规矩,在禁忌时段给大竹打了电话——从那之后,她再没收到过他的消息。
她不是没怀疑过,大竹接电话时,他的妻就在身边,那通不合时宜的电话,暴露了这段婚外情,他在妻的逼问或委屈下,坦白、道歉、浪子回头,然后一声不吭地抛弃她,丢她一人迷途在钢铁森林。但她检查过大竹所有社交软件的上线时间,都是五天前。作为一个每日都需要通过社交软件与同事、客户沟通的中年男性,如果这么多天都没上线,只能让她相信一个可能:大竹一定出了意外。这大半年,香港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暴动,还有人光明正大地被消失,作为一个异乡人,她每一次经过那片愤怒的呐喊或伸冤,对于这城的无知感便愈发强烈,不知所措的窘迫与孤独更无处躲。但大竹不同,身为土生土长的第三代香港人,他密切关注社会运动,时常为这城的命运感到烦心。
香港乱了,还是离开吧,大竹狠狠食一口烟,愤愤地说。
那去哪里呢?她问。
不知道,大竹摇摇头,总之得想个办法,不想在这乱世中爆炸,就趁早逃。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像攥紧了什么刀枪。
想到这,她担心大竹真的去参加游行,甚至因表现激烈,而被捕捉,于是,她像吸尘机一般扫读这几日的新闻,早、中、晚。让她失落的是,香港近日太平得很,既没什么大型事故,也没绑架案,除了前几天出现一个自称“反消费动物园”的青年组织,打游击一样出现在各大商场,围住拎着大包小包的大陆客,阻滞他们购物,除此之外,再无怪事。
她感到失望。
“大竹好像失踪了。”
她忍不住在“婚外联盟”群里发送了这样的消息,她觉得有必要和盟友讨论一下这件事的解决方案了。
2.Boom!
“嗡——”
手机很快收到回复。
“我们在罗湖,刚上地铁。”
可惜,发信者既不是大竹,也不是为她支招的盟友,而是她爸。
她爸是两天前才忽然跟她联系上的。
那时候她正在学校的画室,在画一朵蘑菇,然后,手机就“嘀嘀嘀”地响起来。
她第一反应以为是大竹,转念一想不可能是他,这提示音是QQ专有的,大竹是不用QQ的。
在吗?消息来自“南方的狼”。
她讨厌极这恶俗的网名,但不得不承认,南方的狼就是她爸。
嗯,怎么?
她问他。
她爸这几年很少找她,一是她妈不让,二是她爸娶了新的老婆,还给她生了个弟弟。
三年前她去参加她爸婚礼的时候,他的新老婆已经挺着个大肚子了。
那是个中专毕业的女人,挺起的肚皮令原本瘦小的她好似营养不良的非洲儿童,但其实已快四十,离过一次婚。
而后她不再回家乡的那个小镇看她的爸爸了,有很多原因可以讲,她去了外地读大学,她要实习,她很忙。
你妈说你去香港了?
她爸爸问她。
她奇怪为什么她爸会跟她妈又联系上了,而她妈居然告诉了她爸她的去向。印象中,她还是那个一旦偷偷跟爸爸打电话被发现,便会被妈妈扯着头发骂的小女孩。
我和你阿姨想带你弟弟来香港玩一趟,你电话几多?来了我们找你。看看你。
还不及她回复,她爸已发出了要求。
这让她想起中学时期,每一次她偷偷回爷爷家去看她爸时,她爸总是会央求她给他一点儿零花钱。
不过这几年她爸不找她要钱了,据爷爷家的亲戚说,她爸和新娶的老婆在小镇上开了个水果店,买了辆皮卡,卖完水果就驮着老婆,去河堤边兜风、钓鱼,“一下子年轻了二十岁”。
她把她的电话发了过去,就将QQ调成隐身,假装不在线。
最近好吗?
你的弟弟又长高了。(附上弟弟照片一张)
香港有什么好的童装吗?
带你爸去逛逛。
喔,还想买点儿童食品。你推荐点牌子。网上的都信不过。
但她爸还是自顾自地说着。
于是,她一路听着手机发出“嘀嘀嘀”的声音,一路继续画画,不知怎么就把蘑菇画成了一颗巨大的牙齿,而牙齿后面有一串鲜红的脚印,是蘑菇的形状。
她后来把这幅画发到了朋友圈里,有个叫阿花的小学同学问她,可不可以多发一点给她,她最近在搞电子艺廊APP。
就是说,把我的画,放到你们的APP上拍卖吗?她问阿花。
没错,你真聪明!阿花发了一串笑脸。
她记得阿花小时候是个爱跟班主任打小报告的小队长,脑门儿大,身子瘦小,像巨头婴儿,但她点开阿花的微信头像,却是一个小尖下巴的精致女人,每一张自拍下面,都有很多来自小学同学的赞。她看着那一串熟悉又不熟悉的备注姓名,再看着阿花近乎完美的笑靥,怀疑她相信的一切都是错的。
她不知道那天为什么会把蘑菇画成牙齿,也许是因为最近若有似无的牙疼——就在口腔最深处,有种巨大的钻痛感蔓延开来。一想起大竹就疼,一想不起梦的内容就疼——现在,她和她爸,她阿姨,还有她弟并排挤在由罗湖去往九龙塘的地铁上时,也疼。
她爸就站在她身旁,每一秒都喘着粗气,仿佛连站立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剧烈运动——不得不说,她觉得她爸已经胖得像一尊弥勒佛了。
弥勒佛肩上扛着一个小猴子——那是她两岁的弟弟,后背上还有个大背包,鼓鼓的;胳膊上挽着依旧瘦小的阿姨。
爸,你该减减肥了。
她爸憨笑一声:啊,天生的,减不了。
这让她莫名地燥起来:怎么减不了?我不也减下来了?她低沉地抱怨着(怕被阿姨听到),不自觉地翻了个白眼。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确定是出于对她爸的“恨铁不成钢”,还是嫌弃。这种不确定让她想起青春期时突然痴肥的自己,像头愚蠢的小象,会被熟识的人报以同情的眼神:唉,遗传啊,遗传。
她害怕自己会按部就班地成为一头大象,便拼了命地节食,终于到了见到食物就想呕吐的地步——她开始瘦。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就是在她瘦下来的那个暑假,她告别了家乡,也告别了偷偷探望她爸的日子。所以,她愈发不确定那时候仅仅是害怕遗传了她爸的肥胖基因,还是害怕遗传了她爸的所有,包括失败的婚姻、酒后醉成烂泥和清醒时那一成不变的憨笑。
对于她突如其来的不耐烦,她爸尴尬了几秒,但很快又恢复憨笑,那笑容让她觉得她爸仿佛真成弥勒佛了。
相比之下,她阿姨就像一个喋喋不休的女施主,站在弥勒佛边碎碎念着各种凡尘俗事:
啊,你简直瘦了好几圈,啧啧,好看,好看,眼睛跟你爸一样,大大的。你看,你弟也是,大眼睛,长大要当大明星。到时让他大了来香港找你,你带着他,大街上走一圈,准能遇见星探。我跟你说,你弟可聪明着呢,那天我在家放个音乐,哇塞,你弟就开始扭啊扭啊扭屁股,哈哈,就像这样——(她阿姨扭起来,已经很多人望过来)——来,扭一个——(她阿姨拍了拍她弟弟,弟弟和阿姨一样瘦小,像个没睡醒的小猴子,迷迷瞪瞪)——对了,你爸说呀,要多给你弟买点童装。上次,我给你弟买了个感冒药,天啊,拉肚子!香港药应该正宗的,你看,你多好,在香港,啧啧……
她在阿姨的碎碎念中,将头完全地埋到了手机的网络世界里,仿佛那是一片沙土,而她是自以为躲过风暴的鸵鸟。
有没有可能是他老婆发现了你俩的事情,不许他联系你?
她的盟友终于在群组里回应了她那条关于大竹失踪的信息。
不会吧?她打字,我们都把证据清得一干二净,他老婆怎么会发现?
女人很敏感的啦,尤其是中年妇女,天啊,我藏在地板下面的烟都可以被我妈翻出来欸。
她一向觉得中年女人很无趣,都是那般的自以为是,虽说中年男人也是自以为是的,但起码他们说话很有趣(除了她爸),比方说大竹。
她想象着大竹妻子的样子,是会像她阿姨那样,喋喋不休地追问,还是像她妈那样暴躁,跺着脚骂娘呢?
那大竹呢?
啊!到了!九龙塘!快走,让一让,哎呀,快……
阿姨叫嚷着推开了人群,领着她和她爸还有她弟冲了出去。一出到室外,她整个人都热辣起来(香港室内空调风很强劲)。她落在人群后,透过人与人的缝隙,看见她爸被阿姨攥住的肥硕手掌,不知怎的,仿佛看到大竹对着他老婆信誓旦旦、矢口否认婚外情的样子——海市蜃楼一般出现——这让她再次牙疼难耐。
这牙疼伴随着阿姨兴奋的叨扰,扒开人流,躲过横行的行李箱,上电梯,下通道,出了闸,一路游到大商场门口,让她觉得比噩梦还煎熬。
哎呀,怎么了?啊?阿姨尖声叫起来,像是被大象踩了脚。
她抬头一瞧,这才发现,去往商场的通道被封,他们被前方不得动弹的人拦住,又被后方不断涌来购物的人推搡,人流四周围被穿着统一制服、保安模样的人围住。她顿觉自己是不小心游进了网的鱼虾。
他们干什么呢?阿姨焦虑地问她。
她不想理,甚至有点幸灾乐祸,你看,都怪你,要不是你,我们也不会陷入这般困境,她在心里想着。
她爸虽没吭声,但一把搂住阿姨,把弟弟扛上肩头。弟弟在人群头顶上异常兴奋,手舞足蹈。
她忍不住瞥了她爸一眼,但很快收回目光,她爸脸上那少有的紧张与不安,让她无比陌生,她努力回想,自己小时候有没有坐过她爸的肩呢?
“啦啦啦——啦啦啦——”在空中的弟弟,唱起儿歌来,阿姨也跟着放松了些,伸出手,握紧弟弟的小腿,眯着眼,笑呵呵,说些她听不懂的儿童玩笑。
你儿子可真活泼。
附近的师奶跟她阿姨搭讪起来。
是呀。我第一次带他来香港玩,但他一点不怕生!我跟你讲,我儿子可聪明了,他姐姐——(指着她)——在香港读名牌大学的,到时候他也跟他姐来香港,做明星哦!
她阿姨又开始欢愉地碎碎念。周围的人很快便被她带入了家长里短中,她这时候有些羡慕她阿姨的本领——在这种拥挤的恐惧与不安中,都可以渲染出一团祥和——或许,这是她爸爱上她阿姨的原因?她又抬头看看她爸,她爸又恢复了一如既往、沉默的憨笑,像是笑看着尘世的凡夫俗子。
这其乐融融的氛围令她差一点忘记了自己陷入了一片无知,直到她听到有声音从前方传来:
大家退后,大家退后,有炸弹,有炸弹!
第一遍是粤语,第二遍是不自然的港式普通话。还不及人们反应,穿制服的人们齐齐戴上动物形状的面罩——牛、马、猪、驴、鸡、鸭、鱼、龙……手拉手,成了一圈怪异的人墙,整齐地放声高歌。
人墙里的人们尖叫、推搡,却推不倒那坚固的人墙。她看到爸爸像受惊的大象,笨拙地扭着身躯,任由四周涌来的人潮撞击,却不知如何反应,而阿姨却是早已抱着弟弟,一路推搡,但终究都逃不出那堵墙。人墙的歌声与人墙里混乱的人声响成一片,最后成了毫无章节的“呜呜呜”,像是警笛,又像是哀嚎。她想到了大竹。我会死在这里吗?她想,那大竹呢?会想我吗?
“砰——”
那是炸弹声?她只听到了一瞬,又听不到了。而后,她看到灿烂的烟花,在高空中绽放,沉默、静谧,仿佛无声电影。
而就在下一个瞬间,她又听到了人声的沸腾——她再一瞥,一双宽厚又熟悉的大手掌从她眼前划过。原来,爆炸的一刻,她爸已第一时间捂住她的双耳。
哇!烟花!
阿姨又兴奋起来,也跟着人群拿出手机。快,照相!她把手机递给她爸,要照下烟花和我!快!
她便趁着这个机会,没有抬头与她爸对望。她很怕会从她爸眼中看到什么被她丢了数年的东西。
人们都欢呼起来,仿佛进入了什么节日,只有她的弟弟在这时候忽然大哭。
但已没人理会,也没人留意到那帮戴着动物面具的人已渐渐散去。
她想起来,这应该就是“反消费动物园”吧。
她有点后悔没有照下来刚才那些画面:不然,就可以给大竹看了。但转念一想,她不知道大竹是不是还会再出现了。
3.显像
送走她爸、她阿姨还有弟弟的第七天,她又收到了那串“0000000000000”的来电。
那时候,她正在画一个上升的云母,却被海草缠身。
云母的样子好像大脑。
她把初稿发给阿花的时候,阿花这样评价。
没错,我是打算画一个被噩梦缠住的大脑。
她不知道陌生人一般的阿花可以这么懂她。
这七天里,阿花已经给她在APP上开了个账号,并陆续把她过去的画稿发了上去。
点击率很高,等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公司会给钱帮你做推广,阿花跟她保证。
她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和多年没有联系过的阿花忽然有了生意上的往来。
她愈发觉得自己对于“人”的一无所知。
当她清晰看到手机上显示的“00000000000”的时候,她才坚信这不是噩梦。
“喂?”
电话里传来聚餐时觥筹交错一般的嘈杂。
“喂?”她再问。
“喂——是我。”
她听到了那个晚晚都会出现在她梦里,然后令她牙疼的声音。
“大竹?”她问。
她仿佛又看到一片五颜六色的幻影在她眼前飞速旋转,仿佛那日在商场门前看到的烟花。她知道,她的牙齿很快又会疼起来。
“对啊,是我。”
“为什么你的电话变成了000000000?”
其实她想问更多的,为什么不理我了?为什么消失了?你去哪了?我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要死了,然后我想到了你,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会不会把我忘了?
“我不知道啊。”大竹声音温和且纯净,他愣了几秒,“可能因为我在南极吧。”——一如他说想她时的那种无辜和善良。
“南极?”
“对啊,我老婆给我们家报了个南极旅行团,我忘了跟你说了。欸,我前几天看到极光了。很美的,我照下来了,回香港给你看。”
“哦。什么时候报的团?”
“早几个月就报了,我一直忘了跟你说了。”
“嗯,我还以为你失踪了。”
而后有几秒的沉默,她听到电话传来孩子的笑声。
“我应该后天就回去啦,到时再打给你。我得挂了。”
她本来想说,那我们就不要再联系了吧。
可她很害怕自己说出来,大竹会十分淡定地说:好呀,那就这样吧,再见。
那语气就像每一次她对他说她爱他,而他却说“你会爱上其他更好的人的”那种淡定。
所以,她便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地挂了电话。
而这一次,她的牙齿没有疼。
深水炸弹
责任编辑:阿芙拉 afra@wufazhuce.com
作者
程皎旸 @发条程程-
青年作家,现居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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